徐海的回答彻底震惊了大伙，颠覆了以往所有的启脉常识。
历来启脉成功率不足半成，绝大多数都卡在无法体会天地灵能、巫脉不通上面。
体会天地灵能还能补救一二，巫脉不通，则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强行通脉，就是强行启脉，往往就会造成死伤、或者坏了根基。
这是资质。
师父再强，家世再好，也没有半点帮助。
混沌中平，人道不公。
资质是天赋。
在修炼可以大幅延长寿命的当下，资质是唯一一个下层部众可以与贵族平等的东西，也是那些下层少年进入巫殿的唯一途径。
然而实际操作中，这种公平却难以体现出来。
力量可以测试、是否亲和天地灵能也可大致衡量，巫脉是否通畅无法预估。
巫士不可能逐一测试少年的巫脉，这不就成了启脉么？
他们也没有这样的实力。
除非是巫士看重的少年，只能是谁家富贵，出得起供奉、孝敬，就为谁启脉。
至于启脉成不成，就看巫神是否眷顾了，怪不得旁人。
巫祖当年定下‘磨石刻阵’的办法遴选巫徒，以免失落良材，初衷是极好的。
不过，再好的初衷也抵不过钱财、权势。
如今磨石刻阵已经成了一门地下生意。
贵族子弟只要有钱，就能购买最好的磨石刻阵，总能预定大部分启脉名额，留给部落少年的最多只有一成。
何况五户人家事实上已经被抛弃了，这一成的名额也拿不到。
……
徐海静静等着伙伴们消化他提供的信息，一言不发。
荒藤双眼无神，嘴中喃喃自语。
他家阿爹荒鹰原本是荒南祖部资质最好的弓手，许多人都以为他是未来的翌箭手---战力堪比巫王的弓手。
然而，荒鹰却是庶出，战力再强，做战士不得领兵，战功全归嫡系。
不成巫士，终归是奴仆一般为家族尽力。
修炼功法、资源更是受到嫡系控制，稍有不从，就会随意克扣。
最关键的是，为了控制荒鹰，维持嫡系统治，家族拒绝为他启脉，不惜葬送一个未来的翌箭手。
任谁也不敢肯定自己启脉定然成功，荒鹰虽然委屈，也只能在家族战士里厮混。
即使如此，他也成为九级巫武，是荒南部有名的弓手。
这就证明，他若是启脉的话，成功的可能极大。
到了荒藤这一辈，也是天生的弓手，同样得不到关注，同样也不会有启脉的机会。
荒鹰拜求无果，一气之下宗门分血，带着家人离开荒南祖部，投靠了他下属的三等部落荒树部，也因此伤了本源。
现在，荒藤听到了什么？
一个转世大巫告诉他，他只要参与启脉，就能成功！
卡了自家两代人的难关竟然只缺钱财供奉？
这是真的么？
荒藤的眼神越来越亮，看着徐海好似看到一件稀世珍宝，心中那么渴望，却又不敢触及，生怕那是一场梦。
徐海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显得格外温和敦厚，对着热情如火的伙伴说道，“我来演示一下，藤大兄，你年龄最大，你先来。”
荒藤毫不迟疑上前一步，按照徐海示意坐在寨围的血泥地上。
徐海说道，“我这不是启脉，但是道理相同，让大伙体味一下什么是启脉，自家又疏通了多少巫脉。现在保持安静，不准走动、说话，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藤大兄。”
徐海故意说的很严重，免得他们兴奋过头。
看到大家纷纷点头，徐海再次打出一个护罩，遮挡外部声响，对着荒藤说道，“平心静气就好。若是感到疼痛麻痒，这是正常的，不要担心。我保你不会受伤。”
说完，不等荒藤反应，已然抓住他的左腕，一丝内气温暖如水，沿着骨神脉直上胸骨。
说做就做，越拖事越多。
巫脉第一条就是骨神脉，沿着骨髓，穿透关节，行走各处骨骼，其中主脉是胸骨，只有短短一肘长度，分支却遍布全身各处。
巫脉多数都不是闭环脉络，与经脉交叉之处甚多，不是十二正经、奇经八脉穴位，徐海也不知道这些交点有何作用，内气触及，也没有疼痛麻痒之感。
可惜力巫传承很特别，传承玉块都有血炼、巫力标记，内部图影都是立体的。
不是本门巫力，外人触之即毁。
徐海转生十四年，也得不到一部功法参考。
空灵子虽然多有推演，得到的结果却让人匪夷所思，不经验证，即使没有被指做‘刑子’的危险，徐海也不敢贸然传授。
好在此刻只是体验一下巫脉到底疏通多少，徐海使用的既不是巫力，也不是遁一真元，只是这些年练就的内气，并不会影响日后修炼。
昆仑小界在十六岁引气之前，都是砍柴担水，修习内气。
为的就是预先通脉，熟悉静坐入定，熟悉气感。
内气有成之人，少有不能入道的。
徐海却是借助内气‘炼精化气’的功能，延缓肉身强度增加的速度，以便元神显化容易些。
否则十四年真元蒸腾浸润，肉身之强不做他想，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显化元神。
徐海内气一入巫脉，荒藤顿时觉得全身如同浸入温水。
内气一入胸骨，一种阳刚热烈的感觉灼烧前胸，骨髓好似被煮开了锅，灼痛渐深。随即火线一般沿着肋骨进入脊骨，分作两路上行脑壳，下行骨盆双腿。
他不知道，内气一入胸骨，徐海内层的遮护阵法顿时现出一轮紫日。
颜色有淡紫逐渐加深，最后皇皇然，如同天中紫日落入阵中，直惊得一众伙伴张口欲呼，却又连忙捂住嘴巴。
徐海也有些惊讶，他自己试过，只有十二条巫脉同时搬运，才会出现日月星辰。
荒藤这般表现，莫不是与紫日最为亲和？
徐海不动声色，又一股内气直入筋神脉，从左腕到肩胛，沿锁骨直入脊椎椎管。
此时徐海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内气不稳，鼓荡椎管神经，那就是满清十大酷刑了，徐海自家是深有体会。
荒藤却感觉一股温和热流沿着全身大筋流转，只觉得大筋嘣嘣直响，震得全身肌肉不断震颤，不久就麻木不仁，感觉不到四肢，却平生一股温和舒适。
这次却没有异象产生。
徐海随即启动第三股内气，从左腕入心，沿全身血管循环。
这是血神脉，与液神脉同属水行阴脉，是少有的几条闭环巫脉。
荒藤只觉一道冷线沿着血管流动，适才骨神脉、筋神脉的灼热、温和就逐渐中和，全身一阵通透的舒畅，忍不住开口出声。
徐海不再输入内气，任由内气鼓荡荒藤巫脉。
那轮紫日却不消散，荒藤身周渐渐变得光彩悦目，就像紫莹莹的一尊巫神。
约莫半炷香，徐海徐徐收回内气，紫日渐淡，最终全部消失，四周再次恢复淡紫的夜色。
荒藤满头油汗，浑身发臭，看似伐毛洗髓，实则是骨髓、血管蒸腾出的油汗被筋神脉震出体外，功能比伐毛洗髓弱上许多。
“大兄感觉如何？”徐海问道。
荒藤低头久久不语，抹了把眼睛，这才对着徐海说道，“今日方知何为巫士，那真的不是我平日想象，我…，多谢阿弟，让荒藤知道今后方向。”
说完，荒藤五体投地，蜷缩一团，竟然又是龟伏。
随即放声大哭，却又用凉装捂住嘴巴，呜咽断续，如同妖狼嗥月，闻者心酸。
荒鹰阿叔为了他不重蹈覆辙，已然废了。
下层部众，为了自家子嗣那一丝机会，付出了何种代价？
荒藤今年接近十五岁，眼看过了最佳时间，想来心中凄苦惶然已经到了极点。
徐海仰头看天，任由荒藤发泄，心中暗想，“真要是视而不见、超然物外，他日定然有嫦娥之悔。吕祖曾言，‘历世而不滞于世，应物而不累于物’。自己往日韬光养晦，乃是正着读，此刻一步跨出，怕是反着来。混沌浑圆，只怕这才是真逍遥吧。”
微微一笑，只觉放下一个大包袱，心头亮堂，念头通达。
低头一看，荒藤还在抽噎，徐海也不劝慰。挥手收掉遮护阵法，回身对着荒芜笑道，“阿芜，可愿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