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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振臂高呼道:“抽调少数精锐,随我们四人去隔壁镇子。”
四人很明显是指流浪者和三名女性,但「少数」精锐究竟是指多少人就有点……对此,三十多位匪徒不约而同地挪动了步伐,只不过一半人是向前迈,另一半则是向后缩。
这群匪徒本就是乌合之众,不仅实力有强有弱而且心思不齐,聚集的唯一理由就是老大。尽管流浪者惯性撒钱刷了不少好感,但忠诚值这种东西有时和好感值是两码事。向前踏步的匪徒大多想的是「又能跟着老大狂捞一笔了」,而向后退缩的则是盘算着「少数精锐怎么听着跟特攻送死队似的,躲这个天灾远点」。
“太多了。”流浪者数了数自告奋勇站出来的匪徒多达十五人,“减少到五人。”毕竟按照流浪者的预计,到达隔壁镇子,确认克莉丝汀的叔父在做人体实验,弄死,顺手摆平宗教团体。往返用不了多久,打架他自己就够了也用不到这么多人手。
五人。
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自认技不如人,自动退下,最终剩余十二人,距离流浪者的要求仍有相当差距。
“我可以帮忙挑选吗?”布丽姬特看到流浪者随意的点点头,便仔细端详着匪徒们,“谁擅长用盾?”之后从三人之挑选出肩背非常结实的;她又说:“重机枪呢?”从九人中挑选出下盘格外稳健的;“狙击手有吗?”在四人中选出看起来格外聪明的;“还有突击步枪。”自五人里选出体格最匀称的;“最后,有没有谁善用特殊武器?”从长柄大镰刀、匕首、回旋飞斧和钩索里选择了后者。
布丽姬特向流浪者恭敬行礼:“先生,这样的队伍配置您还满意吗?”即使鞠躬也比流浪者更高大。
“嗯嗯。”其实流浪者觉得无所谓,只不过想带上五个打杂炮灰比较方便,“你刚才挑选队员的模样似乎很熟练,做过佣兵队长还是什么?”
“很久之前曾参军打仗,那时任五人长。”布丽姬特抓抓头,尴尬地补充道,“佣兵时期却没有当过队长,我可能不太适合做这行。”
流浪者听罢感觉有些意外。虽然这个世界各地都不太平,附近却许久未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或许这个母猩猩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不由伸手摸了摸布丽姬特发达的肱二头肌、股四头肌、三角肌、腹直肌、臀大肌和胸大肌,仿佛经过千锤百炼般,女性的柔美荡然无存。
“肌肉真是相当发达……嗯?你怎么脸红了?”
“不,没什么。”
流浪者感觉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母猩猩害羞的事才对。
正当他歪头思索之际,其中一名匪徒附耳说道:“老大,酒保来电话找您,接吗?”
“为什么不接,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他。”
流浪者没有手机,主要是他没有联络的需求,而且也担心被弑天塔追踪。匪徒们有手机也不多,不过那晚喝大之后有几个人被酒保收买了,成为了间接联络流浪者的方法。
刚刚拿起手机,那边就传来了酒保高八度的声音:“浪爷,你把希赛的镇子给炸上天了?”
“……难不成我还要提前跟你汇报不成?”
“不不。说实话,介绍你去希赛那里,我也有摸一摸新合作伙伴脾气的意思。毕竟希赛干的是邪恶勾当,但挣钱很多,我跟他也不熟,你怎么处理都无所谓,最适合用来试水了。现在我明白了,跟我合作的是一个正派人士,而且还很过激。”
流浪者不觉得自己像酒保说的那样,更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警告你,咱俩的合作关系随时都能解除。我现在怀疑你是利用我去顺手铲除你的竞争对手,希望是想多了。”
“天大的误会!”酒保慌了,连连解释道,“我是做佣兵中介生意的,奴隶贩卖则是顺带。某一天希赛主动找到了我,要求我定期送「货」给他,当时我觉得价钱不错就答应了。但后来事情就渐渐变得麻烦起来,希赛要的货越来越多,但贩奴不是我本行难以达到他的要求。此后,有一个叫做蛙牛的家伙以违约为借口开始频繁找我麻烦,并要求我在店里替他们贩卖成瘾性极高的小蛋糕。”
“所以你拒绝了?看不出你还挺有正义感。”
“正义个屁,那俩个家伙只是在逼我杀鸡取卵。我在自己的店里贩卖小蛋糕就会导致佣兵们变成废人,而我的生意也不会长久了。所以我才拜托你去,无论是跟他们合作还是干掉他们,总能解决我的窘境吧。”
流浪者听懂了,酒保是迫于无奈才这样做的。
成立合作关系在前,被酒保利用在后,如果这样考虑流浪者倒也不觉得生气:“鉴于初次合作,这次我不计较了。以后让我摆平麻烦也行,但必须说清楚。”
“还真有点小事要你帮忙,很小。”酒保倒是毫不客气,“你要去的隔壁镇是个宗教氛围很浓厚的地方,在变得乌烟瘴气之前有很多出名的神父。劳驾,顺手带一个正统的天督教神父回来,我的酒馆需要。”
“需要神父?干嘛?”
“常来的佣兵们有两个派别水火不容,但某对来自两派的恋人正在努力使两派重归于好。我需要神父主持一场正统的、无可置疑的婚礼,否则我的生意至少会损失三分之一,简直是灾难。”
嗯……
流浪者想了想,这事其实不难。杀克莉丝汀的叔父、摆平宗教团体、拐回来一个神父,全是顺手的事。“很好。”于是他答应了。
挂掉电话,流浪者下令车队分为两队。其余人回镇子,爱干嘛就干嘛吧,他则和三个女人、五个匪徒精锐乘坐两辆武装越野直奔隔壁镇子。按地图所示并不遥远,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明天就能折回了。
车窗外的风景从荒凉渐渐变得郁郁葱葱。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原本无趣的旅程流浪者是打算静静睡觉的,但她们仨聊个不停,所以听到了一些值得在意的事情。
开车的是克莉丝汀,她自小就热爱各种机械所以才当了个维修工人,各种车辆都能驾驶,还参加过赛车。碧翠丝从不知道生父是谁,母亲也出世很多年了,然后从大都市四处颠沛流离最后于酒保的店里落脚,梦想是想找个好男人嫁了,过上安分的日子。布丽姬特也去过很多地方,但不太能插上话。
碧翠丝的镇子叫做「路口镇」,人口不过几十人,但客流量很大,整个镇子都近乎驿站性质,过客匆匆;被炸毁的镇子则叫「崖尖镇」,不提也罢;而即将前往的镇子人口超过八百,规模不小,以前治安也很好,名为「迦南镇」,在天督教门徒中有着美好之地的寓意。
克莉丝汀是虔诚的天督教徒,其名字也有着同样的寓意,是门徒中常见的名字;碧翠丝的名字有着给别人带来欢乐的寓意,实际上她也确实人如其名,没有比陪酒女更能如此了;而布丽姬特则有着强壮的女人的意思。
“快到了。”克莉丝汀指着前方说道,“你们在那个方向看到的所有,都是迦南镇的一部分。”规模对于镇子来说确实不小。
只不过……流浪者眼尖,发现许多建筑都处于毁坏状态,果然镇子陷入麻烦一事不假。
克莉丝汀开着车,沿着镇外的树林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几乎绕了半个镇子之后,停在了郊外林中的小屋围墙门前。
流浪者下车后看着周围,不由抓头。虽说大抵科学家都喜欢安静,但隐居在郊外小屋里还是略微出乎意料。这里距离镇子有相当一段距离,步行进镇会很不方便,而且周围的树林茂密,简直是隔世的隐者。
这里是自家种的蔬菜、这里是自己养的鸡、这里是地窖——克莉丝汀向几人简单介绍着走到小屋门口,手握着门把却没有立刻推开。她迟疑了一下,扭头说道:“呃,事先说一下,我的叔父有点……古怪,但其实是个好人。”
流浪者点点头。
他根本不关心对方是不是好人,只关心有没有在玩人体实验。
门根本没锁,因为平时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克莉丝汀推门而入,而他的叔父恰巧正在客厅忙碌着,正好映入众人眼帘。只不过,这第一印象太过强烈了──她的叔父有着秃顶的灰白色蓬松而茂密的头发,中间秃两侧却像羊毛般厚实。极重的黑眼圈凭眼镜根本遮掩不住,脸色憔悴,唯独眼神炯炯发光。他穿着满是污垢的白大褂,双脚没穿鞋沾满泥土。重要的是……
“靠!这家伙在干嘛?拖尸?”一名匪徒立刻惊愕的嚷起来。
叔父正在拖尸。没错,一个瘦小上了年纪的不修边幅的科学家正在自家客厅里,拖着一具尸体,而且尸体上上下下都沾满了泥土。
“叔父,你又挖坟了?”
“哦,是克莉丝汀回来了?来的正好,快,让你的那些朋友帮我一把,老腰快折了。”
先不说流浪者等人是不是克莉丝汀的朋友,但「又挖坟」是什么情况?尸体看起来刚死不久,但确实沾满泥土并没有任何血迹,没准真是挖坟。
看着克莉丝汀满脸不情愿地帮忙拽尸体,流浪者挥手说道:“你们几个,去帮忙。”于是,五名所谓的匪徒精锐也加入了拖尸的行列里,将脏兮兮的冰冷尸体拖向里屋。想着或许里面可能是研究室,流浪者也跟着跟了进去。
进入里屋,走下地下室,周围终于看起来像点样子了。周围墙壁整洁,室内宽敞,物品摆放有序,当然,这里是典型的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收拾得再规整也依旧如此。切断的手脚、脏器、裸露的大脑整齐摆在实验台上,就像阅兵式。
在场各人皆无法忽视眼下的状况,但反应各不相同,有人惊讶有人愤怒有人强忍呕吐有人无动于衷。
这个科学家名叫「麦德·森提斯」,镇子里的人都叫他老麦德。他刚刚确实地将尸体泡浸在特殊的药液里,又急匆匆地转身要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里?”流浪者伸手拦住了老麦德。
老麦德推了推眼镜:“还用问吗,继续挖坟啊,最近每天都有新的尸体,大丰收啊。我必须抓紧时间,否则尸体腐败得太厉害就派上不用场了,多挖来储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用场?”流浪者眉间抖了抖,确认道,“你要拿这些尸体做人体实验?”
“当然,不然干嘛,吃啊?”老麦德挤开人墙,匆匆上楼并嚷道,“你们谁能来帮忙?这活儿对我这个老骨头太吃力了。”
流浪者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确实是人体实验,但却和他所憎恨无比的那种截然不同。因为流浪者本人就是遭遇了人体实验而痛不欲生,所以才如此憎恨,但老麦德却不同,只是亵渎尸体,并不会产生任何痛苦。这该怎么说呢……委实讲,流浪者本打算确认克莉丝汀的叔父玩人体实验后就立刻弄死,但实际情况却有点出乎意料。
流浪者一点也不生气。
他听到了老麦德的召唤,不由心生好奇便跟了过去。身后的人们有些人拒绝一同挖坟,流浪者也没有强迫其同行,愿者便来。
流浪者、三个女性和两名匪徒精锐跟着老麦德缓缓走出小屋,穿过一片如同天然迷宫的树林,过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墓地。是有些规模的大型墓地,远处还有守墓人小屋但如今已经没人了,所以老麦德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挖坟。看周围的建筑风格和装饰,此处墓地俨然是天督教正规的安息之所。
匪徒之中人与人差距极大,跟来的两名精锐完全不把挖坟当回事,跟着老麦德来到一处新埋土的墓前,挽起袖子就大赫赫地挖掘,如同在农田间松土般随意。但三名女性则是勉强跟随而来的,反应就没这么淡定了。
克莉丝汀不知道为何,一边紧锁双眉一边帮着老麦德挖坟,嘴里还不断地念诵着天督教的经文,大抵是在祈祷死者安息之类的吧。事后流浪者才知道克莉丝汀是从小被叔父一手养大,天督教虽然讲究死者安息,但更提倡善待亲朋邻居,所以克莉丝汀才会不情愿地帮忙。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帮忙挖坟拖尸。
原本看布丽姬特似乎很正义的样子,但她目睹着挖坟现场却紧紧皱眉,没有任何微词,像是在忍耐着。
“麦德先生,您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打扰死者安息可是……您懂的。”
“罪孽深重对吧?我在研究死者复活的技术,需要实验体,就这么简单。”
死者复活?
复活、永生等等都是无数科学家的梦想,倒也不令人意外,只是最终没人能做到罢了。
布丽姬特咬了咬嘴唇,迟疑很久,终于也挽起袖子加入挖坟的队伍,掘土的姿势十分豪迈。没人知道她究竟做了多大的心理斗争,但还是如此决定了。后来流浪者才知道,布丽姬特也有自己的信仰,是一个人数不多的名叫「圣殿教」的宗教团体,他们主要提倡伸张正义、保护弱者等善举,适合极具正义感又实力强大的信徒。尽管惊扰死者完全称不上正义或善举,但圣殿教信奉永生以及死后的救赎,基于这些考量,布丽姬特最终决定姑且帮老麦德。
流浪者看向碧翠丝:“你呢……不加入?”
“才不呢。”碧翠丝摇摇头,身体因为中毒仍然略显虚弱,“惊扰死者是错误的,但我一个局外人也无权阻止,唯有愿他们能安息吧。”
碧翠丝没有信仰,但年轻时曾因为走投无路而短暂加入过天督教的唱诗班,领取救济。毕竟天督教是这地区最主流的宗教,就算不信教,许多人也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她默默走到墓前,颔首合掌,唱出了悲凉的歌。那是她在天督教堂里学会的圣歌。碧翠丝的嗓音确实很美,在幽静的林间飘荡,令人心情宁静了许多。大概是希望死者能够安息吧,碧翠丝此刻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别人正在掘墓她却唱着圣歌,确实很不合时宜,但却没有任何人阻止。这个镇子正在遭遇变故,守墓人早就不在了;老麦德没有空闲搭理每一个指责他的人;而其他人则觉得这首音色优美、令人出神的圣歌恰是他们此刻所需要的。
流浪者抬头望着血色的黄昏,不由感慨,一边听着唱诗班的圣歌一边看着挖坟盗尸,这种离奇的经历恐怕永生难有第二次了吧。
挖坟在复杂的气氛下默默且有序的进行着,直至夜幕低垂,挖了四具尸体。
除了那两个匪徒精锐跟没事人似的,三名女性都心怀着各自的别扭,低首不语。
“对了,我家有澡堂,接上了细小的温泉,要不要去?”克莉丝汀像是忽然梦醒似的蹦出这句话,吓了碧翠丝一哆嗦。
碧翠丝苦笑着点点头,当然是要去。只要洗净身体,人总会有种连心情也一并洗净的感觉。
“你也一起如何?”碧翠丝笑得有点勉强,向流浪者伸出了手。对于她来说,和流浪者坦诚相见并不算什么。
克莉丝汀显得有些尴尬:“呃?但我……我家的澡堂确实不小,浴池却只有一个。”
“你确定我也一起?”布丽姬特显得十分意外,她还以为碧翠丝邀请的是自己,“我已经很久没和同性一起沐浴了。你也知道,我的样貌,呃,很阳刚。”
流浪者听着三人的谈话,感觉连自己都被感染了尴尬气氛。
尬聊之后是悉索的尬笑。
“好吧,我想围上浴巾后一起也没关系。”克莉丝汀是显得最尴尬的一人,她看向流浪者问道,“不过,你……刚才既没有帮忙,也没有谴责。难道你对刚才的事情真的一点看法都没有吗?”
布丽姬特站起身,作势就要走向浴室,也问向流浪者:“我一身泥土肯定是要洗的。入伍期间军营不分男女,我也不介意。不过,流浪者先生……说实话,你其实是怎么想这件事的?”
碧翠丝也盯着流浪者,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任何反应都行。一堆人共同挖坟掘墓其实是很复杂的经历,觉得心里不安的不止碧翠丝一人,但流浪者从刚才就始终都没有任何表示,这加剧了众人的不安。
“这个嘛。”流浪者早就发现周围的人用窥探的目光打探着自己很久了,现在怕是拖不过去了,“当然,我对于挖坟掘墓一事确实有些看法,就和”
a,克莉丝汀一样。虽然惊扰死者是错误的,但还是善待亲朋邻居更重要,做法本身没有问题。
b,布丽姬特一样。虽然惊扰死者是错误的,但如果能在死者复活的道路上多踏出一步,也必定是值得的。
c,碧翠丝一样。虽然惊扰死者是错误的,但我一个局外人,能做的唯有愿死者安息。
d,那两个匪徒精锐一样,这他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信你们去问问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