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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将小蛋糕随手切成两半,其中一半不由分说塞进了碧翠丝的嘴里,然后问身旁的匪徒:“有没有去过山涧潭水?”
“那是什么?”
流浪者满意的点点头,将另一半塞进了这个匪徒的嘴里。
“哦呼!这是什么啊,超好吃!”
“是啊,而且是越品越香的类型,太小了完全不够吃啊!”
碧翠丝和匪徒不约而同站起身,大放赞词。说实话,他俩刚吃入口时并没有太大反应,嘴角上扬是在入肚的半分钟后。
然后他俩就开始耍酒疯了,尽管其实并没有喝多少。
在迅速占据宴会风头,又唱又跳不久之后,两人的反应渐渐变得不同起来。
吃下小蛋糕的匪徒似乎终于狂欢累了,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长呼一口气坐回座位上,婉言推辞弟兄们继续胡闹的邀请。只见他单手拄腮,眼神放空,好像沉浸在了自己幸福的世界里,比较安静。他那张脸……好像刚刚经历了世纪浪漫,近乎少女怀春的表情。
而碧翠丝则截然不同。
“谁说老娘喝多了?”也不知道是谁好意劝了一句,顿时引起了碧翠丝的好胜心,单手提起一坛烈酒举过头顶。虽说酒水有喝有洒地灌进了自己的嘴里,但十几秒就喝光一整坛实在惊人。
在场没人了解碧翠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酒量都这么好。
碧翠丝是真的醉了,忽然揪着身旁的匪徒呼嘿嘿地笑道:“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娘?”
对方连连摆手否认,却毫无意义,下一个瞬间就被碧翠丝扑倒在地扭住手脚制服,嗷嗷直喊疼。一看碧翠丝就是没有练过任何武术,那粗糙的动作根本算不上擒拿或关节技,但力气很大,比一个成年男人现任匪徒还强壮,不可思议。
“喵哈哈,这叫寝技,都学着点!”
这很尴尬,不仅因为碧翠丝身前衣服已经被酒彻底淋湿了,而且这酒疯耍得有点过火,更因为她是流浪者的女人没人敢惹。甭管是玩玩而已还是女友,她在匪徒们眼里姑且是老大的女人,十分棘手。
有几个匪徒向流浪者求助,但后者只是盯着碧翠丝笑而不语,似乎在观察很有趣的事情,放任其胡闹。
人倒。
桌翻。
碧翠丝已经化为宴会里的台风了,还是哈哈大笑不止的那种。
“你,老娘要报仇!”碧翠丝身边再也没有人可以折腾,全都躲到墙边了,于是转头指向流浪者咧嘴笑道,“昨晚,你,就是你,弄得老娘差点不能下地!”说罢,走向流浪者。
“呃?”
流浪者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被碧翠丝一把扛上了肩头,就跟下雨收衣服似的轻松写意。流浪者并没多沉,但好歹也是成年男性再加上一身铠甲,并不是普通陪酒女能够抗得起来的。
众匪徒看到撒酒疯的碧翠丝终于离开,立刻鸟兽散。
那一夜,二楼的某个房间不断传来夯地基的声音,密集且持续,直至黎明。
“……怪物……”
“你要是实在站不稳,我自己去火车头修理场。”
众人还在梦乡中,流浪者和碧翠丝一夜未睡,陆续下楼,前者与平时并无二致,但后者双腿不断抖动,腰都直不起来了。
碧翠丝简直无法理解昨晚发生了什么。她昨天喝醉之后忽然感觉有如神助无所不能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竭尽全力战了一整夜岂料最后居然仍旧败下阵来,现在站着都是一种折磨。什么鬼?
碧翠丝执意要跟着一起去。其实她对火车头完全不感兴趣,但总觉得自己变得非常的好胜、执拗,就算爬也不甘被丢下。
镇子里照不到阳光,由适时调整洞顶的灯光来代替时间感。
修理场已经沐浴在清冷的晨曦中,那里离洞穴入口很近。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但围着火车头进行修理的工人却完全没有减少的迹象,大抵是三班倒不停歇地持续工作。
“这里禁止入内!”好几个卫兵见到流浪者和碧翠丝靠近,立刻跑过来阻止,态度远比山涧时强硬许多。
流浪者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碧翠丝,指望后者能够再次施展魅力啥的。
“嗝……宿醉,我好难受。”碧翠丝确实脸色煞白,佝偻着身子,双臂自抱肩膀似乎真的很难受。
指望不上了。
流浪者既不打算硬闯,也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回去。他伸着脖子看向维修工人们,貌似忽然发现了什么,然后招招手喊道:“喂──!是我啊,是我!”
好几个工人闻声回头,但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他们就是本地人,根本不认识多少外乡客。
但典型的「是我是我诈骗」还是对其中一个人起了效果。
工人之中有一位穿着热裤短衫,发型凉爽俏丽的女性走了过来。这位女工人满脸油污,神色疲惫,算不上漂亮,看上去姑且算是活泼阳光的类型吧……只不过因为连日加班维修已经没力气活泼了。
女工人满脸狐疑地盯着流浪者,问道:“很抱歉,我们见过吗?”
这时流浪者凭敏锐的金钱嗅觉估出了一个价格,遂将一袋金币塞进女工人的手里,笑道:“是我啊,你的邻居,之前向你借了钱,我这是顺路还钱。”
“呃?还钱?”女工人低头数了数,足足一百枚。她呆住了,但立刻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对啊,是你啊!老家还好吗?”
“很好,你在这里干嘛呢?”
“修这个大家伙,唉,好多天了,不过总算是接近尾声了。”女工人反应算是快的,理解了这所谓的「还钱」其实是行贿,至于为了什么事行贿,除了想要进来看看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她倒无所谓,何乐而不为,于是开始对卫兵们打包票,说这是老乡邻居,只是来看看她,放进来吧。
“只能看看,禁止靠近。”
“我邻居会站在五米开外,只是看看。”女工人用肘尖顶了顶流浪者,后者连连应承。
于是流浪者如愿以偿地走进修理场,近距离观察着这个火车头,很久。他确实只是遥望,并没有靠近五米之内也没有做任何可疑事情,甚至没有和其他工人交流,就那样盯着。
“你邻居看够了吗?差不多该离开了吧?”
“好的好的,喂,可以了吗?”
卫兵催促着女工人,女工人转而催促流浪者。
只是远远观察,能做到的有限,流浪者姑且全都看过了,于是离开了修理场。这段时间碧翠丝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甚至全身打着寒颤,流浪者只好将她抱回了旅店。
一进门,匪徒们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纷纷围上来。
“老大,碧翠丝怎么了?宿醉?”
“也有这个原因。”
“呃,她流鼻血了,不,嘴里也有血?”
“粘膜毛细血管破裂,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老大,她的眼角也出血了。”
“眼压还有点高,不必大惊小怪。”
“啊!老大,她裙子也有血,而且量还很大!”
“那是另外一码事,正常现象。”
“碧翠丝会不会死掉?”
“死不了。”
匪徒们七手八脚地将碧翠丝抬回床上静养,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意识尚有但很没精神,整个人虚弱地动弹不得。见到这种情况,开始有人小声议论是不是小蛋糕有毒,但马上得到了否定的结论,因为同样吃下小蛋糕的那个匪徒至今仍活蹦乱跳。
谜。
流浪者问道:“你们谁会擅长枪械维修之类的?都过来,抬着重机枪来我的房间。”
三十多人的匪徒里有七八人都举起手,然后将流浪者从旧老大那里缴获的重机枪抬进流浪者的房间。他们得到了一个古怪的新命令──把这个重机枪反复拆卸、安装、并且给流浪者详细地讲解构造方面的知识。
遵照执行。之后他们一直闷在屋子里做这些,反反复复。其他的匪徒看到碧翠丝几乎七窍流血被抬了回来,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全都没有出去玩,而是盘踞在旅店静候老大的指示。
午后,匪徒们被流浪者叫来集合,面前摆着是被复制过的十几挺重机枪,一模一样。他们有几个机灵的家伙早就觉得气氛不太对,看到重火力便不由问道:“老大,我们要打劫这个镇子对吗?”
“或许不太一样。”
又有匪徒问道:“那是绑架那个叫希赛的?看起来像个重要人物,一定能换来不少赎金。”
“我可能不太适合做赎金的生意,算了。”
“莫非?”匪徒后排的小个子唐突的问道,“将这里血洗一遍夷为平地?”
“就算是,也轮不到你们出手。”用枪屠镇和用能力屠镇,其结果天差地别,“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练习使用重机枪,预计明早会用到,别他妈给我找任何借口。我不管你原本擅长用刀剑还是手枪,明天必须用这个。如果力气不够就两人一组。练习场地就用之前的宴会厅,我这就去改造,你们偷着练,别让旅店的工作人员靠近。”
不留余地的强硬命令。
有几个匪徒还真的只用刀剑,从没摸过大型枪械,只能硬着头皮服从。他们前往之前胡闹的大型用餐室,把住门口禁止任何本镇人靠近,流浪者马上开始了改装工作──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掏出一袋又一袋金币,变出长宽高恰巧与周围墙壁一致的特殊厚金属板。防弹、隔音。一分钟而已,宴会厅变成了射击场。
他们轮班把守入口,其他匪徒则躲在隔音的宴会厅里练习射击。这不需要练得有多么精准,只要懂得操作,熟悉重机枪特殊的手感即可。如果对面的金属板被打烂了,流浪者就会瞬间再补上一块。
这是非常枯燥的射墙游戏──就算有人在墙上画了个靶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直至入夜这种临阵磨枪的练习才结束,不少匪徒直觉确信明天会有事,便滴酒未沾早早入睡了。
第二天,碧翠丝身体也稍微好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完全没有出乎预料的发展──希赛派卫兵来旅店请流浪者过去,碧翠丝和其他匪徒虽然也要求同行,而且卫兵们也没有阻止,但流浪者却表示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临走前,他悄悄给匪徒们留下一道命令:「如果开战,全体持重机枪杀出去,之后一半人守住洞穴入口,另一半守住火车头修理场。卫兵若是抵抗格杀勿论,但镇民留着还有用」,非常具体的内容。补充,今晨流浪者将重机枪增加到人手一挺。
流浪者跟着卫兵踏上熟悉的道路,很快就再次见到了希赛,那个学者气质的老人。
希赛和颜悦色地寒暄道:“流浪者先生,这两天玩得如何?”
“如你所知,山涧水很清凉,小蛋糕不太合我胃口,修理场没能进去。”
“是嘛,是嘛。”希赛笑得别有一番深意。
流浪者摊出一只手,希赛爽快的递出金币,正好两千枚。
流浪者笑了。
希赛也笑了。
“这样,我们两清了。”说是这样说,但流浪者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了看希赛身边的卫兵,“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身边只有四名卫兵,现在却增加了五倍,是怕我打劫尾款么?”
希赛坐到了流浪者的对面,扶了扶眼镜:“事关两千枚的巨款,人心隔肚皮啊,毕竟你我初次合作。”
听他扯淡,第一次两千,第二次也是两千,为啥之前不怕打劫之后却怕了?
流浪者伸手拍了拍墙壁:“比起会客厅,你这里更像是一座研究所啊。”
“我说过了,这笔费用包含少打探多余事情的意思,流浪者先生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不不。”
谈话的气氛有点变了。
流浪者坐满了整张沙发,悠闲地说道:“对于钱,我一向非常讲究,既然收了一半,当然我也只打探一半。山涧的水自上流下,潭底别有洞天,我只在意前者;小蛋糕我只尝了味道,并未吃下去;火车头修理场我只远远看看,碰都没碰。这些算不算守了规矩,只打探一半?”
希赛听罢怔了怔,露出了这人脑子有毛病的表情。
“即使只打探了一半也足够了。你看我猜的对不对?”流浪者哼笑一声,盯着对方,“你是这个镇子里的首领之一,镇子的主要收入来源于三件事──用荧光蘑菇磨粉制成的小蛋糕,山涧的水,以及这座研究所真正在调制研发的药品。小蛋糕能令人感到强烈的幸福感,是你们镇的主要收入,凭此源源不断的卖给外地客,所以你们的镇民才看起来如此富裕,也能养得起如此多的卫兵。山涧水应该是工厂排出的废水,但仍留有一定程度的兴奋效果,令人感到欢快。你们正在研发的真正药物则是军用兴奋剂。”
希赛听罢眼睛睁得滚圆。
“别,别开玩笑了,哪来的那么多外地客可以销售?”
“火车头。我看过漆料了,毫无暴晒过的痕迹,甚至油漆本身都没有防晒功能。正在大修,油漆桶就包着标签放在地上,想看不到都难,那是完全不注意防晒的材料。你们的客源是从地铁偷偷运来的,但最近地铁坏了,所以才加班加点的维修。镇子上的店铺明明全是对外性质,却在街上见不到一个外地人。”
希赛脸颊不断抽搐:“什么兴奋啊,幸福感啊,都是你的臆测罢了。那只是我们的蛋糕非常好吃。”
“蛋糕只不过是你们研究军用药剂过程中的偶然副产物。用天然的岩眼排出废水,意外酝酿出许多荧光蘑菇,具有良好的成瘾性。科研都需要大量资金,这样的好机会你不会放过的。而废水本身则不堪大用,不仅兴奋效果低,而且起效太快没有隐蔽性不适合做商品,最后成了收费景点,收费,指的是卫兵装模作样的索贿。如果没猜错,浸泡在废水中超过二十分钟就会出现毒副作用,对吧?而废水和蛋糕同时使用才会体现出力大无穷的军用剂效果。”
说到这里,希赛脸色一阵青一阵绿,从沙发上跳起来吼道:“见鬼!你到底是什么人?赏金猎人?政府暗探?同行?为什么能看透这么多?”
流浪者只是笑着耸耸肩。
“直说吧,你现在知道了,打算做什么?”
“嗯──弄死你。是不是说的很清楚?”
希赛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身后的卫兵也纷纷举起了枪,气氛拔剑张弩。但希赛不明白的是,既然想要开打,为什么还要废这么多口舌?
“等等,老子研究跨世纪的伟大药剂,能够为全世界的战争形态带来脱胎换骨的改变,跟他妈你有什么关系?”希赛揉了揉太阳穴,发现了违和感,“如果你想单独前来行刺我,就不必说这么多引起警惕。如果你想开打,明明可以带小弟来却拒绝了。你到底在盘算什么?还是单纯的脑子有病?”
“别误会。”流浪者将一袋金币拿在手里反复把玩,“我要杀你和贩卖成瘾药物毫无关系,而是因为你为了做研究需要大量实验,与此同时又从我这里买了很多人类,并且是强壮的人类。”
“哈?那又怎么了?”
流浪者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做人体实验的家伙,我见一个,杀一个,仅此而已。”
“……疯子!”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废这么多话,当然是给门后的另一个首领听的。就你这种弱不经风的老头根本无法率领六七十名卫兵。”流浪者话锋一转,将目光越过希赛肩头看向远处,故意提高音量对「另一个领袖」说道,“在我杀了希赛之后,”
a,就轮到你了。说了这么久也该准备充分了吧?我只担心突然袭击会吓破你的胆,最后还得到处追你。
b,不打算和我叙叙旧吗?说了这么多,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吧?跪着滚出来。
c,蛋糕生意我也要分一杯羹。我七你三,等你被我打服后再答复吧。
d,马上就能完成军用兴奋剂的研制。很明显,我作为合作伙伴比这老头强多了,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