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黄雀在后
娇儿恨,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要让她把如此惨烈的情景再经历一遍。
娇儿用力,右手指甲在抠挖左手手背,疼,指甲都嵌到了肉里了,好疼。
还不醒,怎么还不醒。
娇儿健忘,她儿子晏晏都已经上大学了,许多陈年往事,她早就记不得了。
可是这一幕,她就是死也忘不了!
她前半生过的懵懂无知,要是路焘不把事实堆在她面前,她还仍是一无所知懵懵懂懂。
路焘告诉她真相的时候,这些害过她的人,早已被丈夫有得,磋磨的没个人样了,他替她讨了债。
饶是如此,娇儿还是恨。
恨那些个居心叵测的禽兽,侵夺她父母的积蓄,气死了她的姑姑。
她恨,恨路焘为离间她们夫妻感情,告诉她这些血淋淋的真相,让她时刻备受仇恨与悔恨的折磨。
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可以在丈夫构筑的鸟笼里幸福的过完一生,那会像现在,对自个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情绪如此复杂。
她更恨自己,被虎狼哄骗,竟相信了别人对父亲的构陷,傻傻认贼作父,被卖与有得苟且了半生。
为什么?为什么再让她再梦到这些?
后大夫带人上门讨债,她被姑姑按在帐篷里,姑姑个孕妇,只身堵在门口,为她挡住外界来势汹汹的恶意。
她多蠢,哪能想到,平日里慈眉善目宠她惯她的二爸,是只不叫只咬人的狗。
那时别人请来二爸,她还舒了一口气呢。
谁料想她人面兽心的亲人一来,和后力堂在众目睽睽下上演了一出朋友反目的大戏后,认了这笔债。
多高明,娇儿爸爸就成了贪污犯,娇儿也得变卖家产的还钱。
娇儿都不愿回想。
姑姑跟后大夫吵,跟二爸吵,跟周边搭话的人吵,跟姑父吵。要他们别废话,有事法庭见。
姑姑像个孤军奋战的勇士,只有她,只有她相信娇儿的爸爸、她的哥哥是清白的,而娇儿,怯怯的躲在严云丽身后。
她多傻,看不到姑姑说法庭见时他们的惊慌,天真的信了她那些鬼话,信了二爸他们要私下解决,不上法庭,是为了维护她爸爸的名誉。
她多蠢,没有看到姑姑摇摇欲坠的身子,接连重创,她怎么熬得住!
姑姑挺个大肚子,气的都站不住。见红拉到医院,大出血,没救过来,扔下个孩子,死到了手术台。那么疼她姑姑,没了。
他们逼她,姑姑尸骨都没下葬,他们又来大闹要钱。
娇儿家没多少存款的。母亲于涵是个上海的娇小姐,娇儿父母虽然都是公职人员,可于涵在吃穿用上讲究诺,家里各储物柜都是她和娇儿的衣服。她又重视孩子的教育,花重金让娇儿学特长,每年暑假还要出去旅游,月月工资花费下来也剩不了几个子。
于涵教音乐的,本来可以带学生、出去代课补贴家用,可娇儿爸爸当上局长,她就不敢出去了,怕影响丈夫仕途。
她们撒手一去,留给娇儿的存款还真不多。国家补发的工资加葬费算上,发到手,全部加起来都不足20万。
娇儿家的家属楼,重新购房给优惠,不买就没办法了。在爷爷划的地基上自建的房子,国家给4万补助,其他给无息贷款让建房。
那些人,那些人天天上门,二爸把她父母的存款从银行取出来,给了,把父母的丧葬费领了,给了,还不够,他们要剥了娇儿的皮,喝干她的血。
二爸说,只能卖地基了。
姑姑不在了,娇儿还当二爸是个依靠,一心指望他。
那时二爸诱哄她,说房子问的人不多,只得低价售出,她多傻,那么好的地段!任着他,买那么便宜。
她被养废了,被父母娇养的,只善玩乐,五谷不勤。哪知外面世界这么可怕呀。
他们一去,娇儿多像一只羔羊。
她那时候,被二爸带回家,还感恩戴德呢。
她多蠢!
姑姑去了,留下了个孩子。姑姑的遗腹子,被早产在简陋的医院,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孩子小心弱弱的,都没有个男人的鞋大。
小侄儿打出生就多病,都没出过医院门。娇儿想去医院陪护,老太太恶狠狠的不让去,娇儿怕她,再不敢提。
娇儿一想就心痛,这孩子受尽了苦,在医院,动不动就进重护室,家里的钱,也流水般进了医院。
姑父求到二爸跟前了,孩子看病,是在没钱了,他现在打电话,别人都不接。医保的钱出院才能报销,孩子在医院躺着,不能看着他送命呀,他都死了两个孩子了呀。
姑父一个大男人,跪在堂屋哭。娇儿也哭。
娇儿出去借过钱,李艳阿姨因为她,被丈夫打了。
平日里老来她们家,对她很亲和的舅爷,娇儿去找他借钱,连门都敲不开,哪里有机会张口呢。
回来的路上娇儿还被狗追,凶恶的大狗,看到她就追扑过来。娇儿死命往前跑,磕倒了,娇儿吓死,大哭,幸而狗超过她径自跑开了。栾同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抱着她,她给她揉膝盖,拍土,他轻声哄着问她怎么了,他说娇儿不怕不怕,他说钱他来想办法,他要娇儿的卡号,娇儿没有,他又说你记着我的电话,回去找个卡给他打电话,他明天要回去了,一到就去给她转钱。
娇儿拨过那个号码,没通。
有得来家里找她,问她,他给孩子掏药费,给她掏学费,你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后来娇儿才知道,有得偷偷的下了重聘,奶奶和二爸才会逼着她嫁人。有得去找了姑父,姑父才会让她看在死去的姑姑的面子上,跪着求她救救孩子。
后来路焘告诉他,原来有得一直都知道这是场诈骗,后力堂酒局喝多被套出,有人早通报给他了。原来银行单据作假,有得也是出了力的。有得后来还跟那个人喝过酒。原来有得是想过供她上大学的,又不想让她去上了。
娇儿诸事缠身的时候,她的同学在报志愿。而她的二爸,打电话给她的班主任、也是妈妈的同事蒲雪,说娇儿志愿报好了。那些个妈妈的老同事,还等着通知书来给娇儿送盘缠路费呢。蒲雪还热心,给娇儿送来了贷款表格。
那一年,娇儿是甘肃省文科第14名。未被录取。
娇儿18岁,在她父母尸骨未寒的时候,匆匆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