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许久。
外头仍有人在叫唤。
“小姐您醒了么?”外间的春绘唤道。
声音不是很大。
陈鸳淑回神,听到。
便是慌忙地擦一下脸上的泪水,扬声应答道,“我醒了,进来罢。”
声音依稀还带着一丝沙哑。
“是。”春绘与春菊而入。
身后还跟了个秋荷。
她洗漱完毕。
再是梳妆打扮一番。
陈鸳淑着了碧色衣裙。
略略上妆,掩去近来的憔悴。
至少,看起来模样清新可人。
“嗯,不错,”陈鸳淑照例夸赞一下,“冬……”
突然忆起冬梅不在了,硬生生转了一个调,“春绘,拿我的披风,该去饭厅了。”
……
若无意外,陈家每个人三餐皆去饭厅用膳,包括那个庶子。
果不其然,饭厅内一片死寂。
——只要那人在此,母亲的不悦便写在脸上。
母亲不悦,父亲自然不敢吱声。
换而言之…
陈鸳淑不过是刚到门口。
果然便见陈居行三兄弟几乎快无存在感了。
陈居然立在一旁。
母亲与父亲正坐在高位上。
“见过爹爹娘亲。”陈鸳淑带着两位婢女向父母行礼。
“见过大人,夫人。”丫鬟行礼。
“起罢。”陈先允道。
——每次吃饭时,都是最压抑的时刻。
“谢爹爹娘亲。”陈鸳淑谢过起身。
丫鬟起身,后退。
“入座罢。”何婉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陈居然本来无上桌的资格。
——但念在他是老太太一手养大,且是唯一的庶子。
母亲何婉素来是睁只眼闭只眼。
——允了。
母亲何婉此人向来是有些面冷心热。
——但也决绝想不到,她待此庶子尚可,从未虐待,而此人却反咬她一口。
——
陈鸳淑见饭厅内气氛尴尬。
低头用餐,不多言,毕竟食不言。
因此除了碗筷偶尔发出碰撞声,饭厅内一片寂静。
三刻钟后——
何婉放下碗,表示用餐结束。
陈鸳淑努力咀嚼两下,咽下去。
漱完口,吃食便撤下去。
“孩儿告退。”陈居行陈居安齐声道。
一人去兵营,一人还得去六部,赶点返工。
近来,皇帝抓得紧。
——西卫奸细,依旧未有下落,齐何二家,依旧糟糕。
“嗯,去罢。”何婉冷冷道。
不过她一向如此。
二人行个礼告退。
陈居言也得去练剑背书,借口告退而去。
陈鸳淑忍不住叹气。
——三哥陈居言也是一夜成长了。
不过见陈居然坐于一旁,无动静。
陈鸳淑撇撇嘴。
却像软骨头一样“蹭蹭”地跑到母亲身旁,“娘亲。”
蹭了一下。
不过她向来装小孩习惯了。
她向来动不动便撒娇。
“我今日要……”话未完。
何婉便伸出葱白的手指点点她的额头,“知道了,去罢去罢。”
大有赶苍蝇的趋势。
陈鸳淑便立即站起身子。
对陈先允道,“那爹爹,娘亲,我走了。”
笑嘻嘻的模样。
总算为这暗沉中带来一丝欢快。
何婉冰冷冷的脸总算温和了一些。
“好好,去罢。”陈先允道。
他待女儿总是温和些。
陈鸳淑转身走出门。
便听到陈居然有些阴沉沉地道,“孩儿告退。”
瞧,生气了。
——她原本只是表面欢快,现在才是内心欢乐。
她不待见方氏母子已久,现在更是不待见。
或许她内心阴暗。
——但待方氏此等人她不介意更阴暗。
……
辰时三刻,陈鸳淑便打算出门。
“小姐,带上披风么?”春绘拿着碧色披风道。
陈鸳淑点点头,道,“嗯,带上罢。”
外头也算晴空万里。
但还是带上披风以防万一。
“那走罢。”陈鸳淑手一抚芳华。
——此是亭亭玉立之时。
府门外有一马车正在等待。
——
今日她与薛子苏相约在西郊见面。
愿能听到起色之消息。
虽是奢望。
城区不得驾马。
不得马匹奔驰。
因此他们只能慢悠悠地行马驾车。
虽她急切。
但不得不遵守律规。
现在她便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
不多时便掀起马车车窗帘子看两旁道路风景。
期盼能快点。
不过,这景像是看过一日,便没一日。
倒是悲哀的模样。
——在她眼中,犹如秋肃。
春绘与秋荷乃第一次跟着陈鸳淑坐在马车上。
新鲜感与冲击力震撼了她们。
也罕见地没阻止她掀开窗帘的举措。
想来这京城实在繁华。
……
看了一路,瞧了一路。
陈鸳淑自觉实在有些眼花缭乱。
——前世的她早早嫁入皇家。
而此前她也只是待在深闺,不常走动。
至于今世,也甚少出门,出门也是乘坐马车骄子。
何月乐与冬梅等人也是不许她随便如此掀帘偷看。
怕有辱大家闺秀之斯文。
哪里识得这今日风景。
——
“小姐,到了。”车夫高喝。
——出了西城门,马车终于奔半里地。
终于来到了西郊。
——其实说来,也就几十步的距离。
陈鸳淑戴好帷帽。
现在陈氏嫡出次子一脉的情况不大乐观。
不好让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看到她。
——例如,司马氏或李朝阳此类人物。
带上帷帽。
下了马车。
步行入此地。
——
西郊此地实为一片园林。
早些年其实乃是一茂林。
也不知被何人看中,改造成个游玩之地。
——外围植上桃花四季海棠一类观赏型树木,东边是外城护城河,西边便是一大片林子。
西郊这片土地正中便是一个湖,通护城河。
故被半是被围了起来,成了园林景观。
而那湖边建有几个亭子与曲廊相连,供人纳凉歇息。
当然,那地通常是文人雅士的最爱。
——
陈鸳淑带着仆从走到那亭子歇脚。
这次她单独出门。
母亲不太放心,安排了四个小厮给她。
——“小姐坐这。”
春绘扶着陈鸳淑入内,秋荷引坐。
陈鸳淑甫一坐下。
春绘便问,“小姐要吃茶么?”
——他们的马车上向来备着茶具,她来时便见到有干净的小溪,瞧之,可煮茶。
陈鸳淑摇摇头,道,“不必。”
她现下满心只想等薛子苏来。
她想,问一问何府与齐府的事如何了。
——
“呀,谁坐在哪里。”一声尖锐的女声女声自亭外响起。
陈鸳淑诧异地抬起头。
——她头上帷帽没摘,隔层纱看得朦胧。
但听声音便听得出来。
来人是司马燕惜。
晦气十足,也倒霉十足。
生生将她的担忧化为厌恶。
司马燕惜身旁的人是谁,便看得不大熟悉。
——是生人,想来也非好货。
恶心至极。
“你谁,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司马燕惜身旁的婢女忽而气势汹汹地走近。
真是泼妇骂街的架势,婢随主人。
“我不能坐这么?”陈鸳淑反问道。
略带讥笑之意。
“那是,这里是司马家小姐定的。”那婢女高抬下巴,高傲道。
——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走狗。
“这样啊,”陈鸳淑向那二人道,“那小女子多有得罪了,现在便走。”
以陈家现在的情况,她不得不回避。
她暂不能与任何人起冲突。
行个平礼。
走出亭子,便打算领着仆从走人。
“等一下,”司马燕惜叫住陈鸳淑,“本郡主怎么见你如此眼熟。”
陈鸳淑一愣,以为她认出自己。
僵硬道,“物有所似,人有相像,郡主怕不是认错了罢。”几乎咬碎牙龈。
——讨人厌的女人。
她理所当然地想。
陈鸳淑最怕司马燕惜的死缠烂打。
现在陈家现下不大安宁。
她这只疯狗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不对,本郡主肯定见过你,”司马燕惜指着她道,“把她的帽子摘下来。”
司马燕惜指使着仆从。
她身旁那一直着沉默的人突然发声,声音温温柔柔的,“妹妹这样不大好罢。”
妹妹?莫不是她便是司马燕芙,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先皇后?
她蹙眉,先皇后是个可怜人。
可惜,与司马氏等恶人为伍。
“哼,本郡主凭什么听你的,摘了。”司马燕惜愤道。
当真是条疯狗。
众仆从你望我我望你,无一人敢动手。
——毕竟在府中,这大小姐比二小姐说话重多了。
司马燕惜顿时咬牙切齿,“好啊,你们不动手,本郡主自己来。”
司马燕惜作势要动手。
而陈鸳淑这边的仆从,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鸳淑尚在想脱身之计。
却被司马燕惜面目狰狞的模样吓一跳。
此人多半是疯了。
——
其实…
司马燕芙是司马燕惜父亲的原配所出。
二人同父异母。
司马燕芙,行为举止是温柔大方。
但因这原配早死,司马燕惜的母亲是续弦。
所以她司马燕惜一直看不起这司马燕芙。
认为其装模作样,一直不服气她。
同时,也不明白父亲为何十分看重她。
——先皇后如此行事,不怪司马燕惜父看重她。
一个刁蛮任性,略带疯癫,一个温柔善良,行事大方。
任你痴傻,也知如何抉择。
——更何况是世家贵族。
然这司马燕惜就是不喜欢她。
心中不贫,
——明明都是嫡出,凭什么她能成为世家小姐的模范,人人称赞。
——凭什么都是正房,她母亲却要平白无故地矮那个死人一等?
她不服。
——
不过好在因她的母亲娘家势力颇大。
因此司马燕惜现下又被皇后选为封郡主。
不过皇后却还是一直希望司马燕芙能成母仪天下之人。
——司马燕芙温柔软弱,定能为她所用。
殊不知,人有所藏。
用起不,岂是你说了算。
指不定人家包藏祸心呢?
——
但司马燕惜却还是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
她认为,自己是郡主,除了公主,世家小姐哪个能压过她?
因此,这次司马燕芙说不行,她偏要一试。
真真是刁蛮任性至极。
——
陈鸳淑见她是此模样,心知怕是逃不过了。
如何是好。
真是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