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进入营帐内与荷兹进行谈话,他心里有许多疑团要解开。与其在他人口中认识这位长官,不如自己亲自去了解他。
当荷兹提起他是异族星人时,两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个是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深沟,能不能跨过去,就看两人的坦诚度了。
“长官,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您:为什么要放弃深海里的那个武器?”见到气氛变冷,鲁道夫索性问开了。
“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这件事我也参与其中,问清情况,将来有事发生也可以应付。”
荷兹咬了一口干粮,慢悠悠地反问道:“那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呢?”
“根据星际联盟规定,在太空探索中的所有发现,均属于联盟所有。要是让上级知道了您放弃那件武器”
“嗯,会有很大机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吧。”荷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
“是的,您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忧的。我认为这件武器不应该现身,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危险了。”
看到荷兹若无其事地回复,反倒显得是鲁道夫过份忧虑了。他默默地咬了一口干粮,才说:“星际联盟应该会妥善安置这件武器。不管怎样,那是由全星系的星球成员派出的代表组成的机构,他们会商议怎样利用好它。”
“鲁舰长,现在只有你我两人。我直说了:个人认为目前星际联盟的组成并不稳固,成员星球个个都各怀心思。你也知道,曾经有某个星球发生过争抢帝主之位的事,这本属内政。但在某些星球之主眼里,却成了奇货可居了,他们趁机与某个继承人谈条件,联手把正统继承人给推翻,而那个继承人后来给了那些星球送上丰厚的稀矿大礼。”
鲁道夫把最后一口干粮囫囵地吞下,脑子里在回想着荷兹所说的话。
“在这件事情上,星际联盟又能做了什么?就是投票表决。各个成员都自有考量,谁对他有利就把票投给谁。最终结果就是票数以多压少。受害人的冤屈就如水珠入海,一滴水花也没溅起。而这个仅是发生诸多事件中的某一件而已,不公平的事件可谓数不胜数。”荷兹轻轻地叹息道。
“但这些事论不到我们来操心,不是吗?这个武器若出水了,对漫步者一号舰队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功绩。星际联盟会认为舰队的外太空科研探索之旅变得更有价值。”鲁道夫试探地说。
“这武器一旦现身,星球成员会深感不安。不论它放到哪个星球,都会让其他成员耿耿于怀。虽说星际联盟的事与我无关,但若这武器将来给某些星球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代理舰长的任期只有六年,难道您不想借这个机会来转正?”鲁道夫假装不经意地问。
“舰队出发以来,所搜集到的各种类科研资料已经不少了。在将来到其他地方去探测,或会拥有更多,不差这一件。”
“若是真的被上级问罪,那该如何应对?”
“鲁舰长,你是在担心这件事情牵连到你吗?作为上司,我可以保证,这事我会一力承担,证明你只是在执行我的命令。”
“那么,您的前途呢?母舰长的位置有多少人在心念念,都在盯着您的言行,若一步走错就不能回头了。”
“那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我有更多事情必须要去做,无暇分心。”
荷兹流露出真诚的神情,这让鲁道夫很是安慰。他此刻说的这些话,是把前途和甚至有可能连性命,都一同交出了。鲁道夫不是怕受牵连,而是想知道荷兹的想法。
“如果怕牵连,我早就上报了。其实对于这件事,我和你是同样的想法,它的威力实在太大。有时候,存在即是罪恶,很难判定它是正或邪。”试探完荷兹,知道他的苦心,鲁道夫坦诚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听到鲁道夫的话,荷兹露出了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居然有些不习惯。皆因他身上背负太多东西,无人能帮他分担,沉重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武器本无罪,是人的心思难以理解。舰队的使命是寻找科研资料,研制更有用的产品,造福人类。两者若冲突,自以舰队的使命为重。哪怕被问罪,我也心甘。”
半响后,鲁道夫才鼓起勇气说:“长官,您和传言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嗯,我就是我。没有什么不同的。”荷兹不以为然。
“想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评价您的吗?”鲁道夫试探着说。
“不想!”荷兹断然拒绝。他想了想。“不用细想,也大致知道他们说些了什么,作为一个异族星人,在前进的路上总是要比拥有优势的克拉星人要加倍艰辛。习惯了容易获得,反倒让他们觉得异族星人的地位来得不正常,不是吗?“
鲁道夫讪笑着,舰队内的流言确是如此。在舰队内,克拉依星人最多,异族星人约占五份之二。他们也有身居高位的人,却总会被人们暗里联手恶意欺负。即使同是异族星人,也有如螃蟹入笼,一只钳着另一只的爪子,重重叠叠的紧压着,都不愿让同类爬上出口。
“只想说:一、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话是由他。别人的标签式评价与我又何干?他若在口头上贬低了我,也只是浪费了他的精力和心思。二、我如身正,又何惧流言?如其身不正,又何用理那些闲言碎语?”
眼前的这个人在鲁道夫心中忽然变得异常高大起来,不容忽视。他的意志力无比坚定,那些流言蜚语不管怎样歪曲了,他依然是朝自己想去的方向踏实地走着。
鲁道夫暗暗自嘲,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庸俗不堪了?他发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无趣的境地,需要抛开这些偏见。
“强大的克拉依星人一向自视甚高,把其他星球人统称为异族星人。我身为博多歌罗星人,不能怨自己的出身。我改变不了样貌,也改变不了别人的偏见,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自己。”荷兹忽然冒出一句话,他像是有所感触。
“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就是我想要做和正在做的事。我若在事情上努力了,这份努力是别人怎么也抹杀不了,踩不到脚下的。做好了自己的事,不用操心,功过自有时间来判定。”
“即使别人中伤了您,您也不介意?”鲁道夫正是克拉依星人,荷兹的话让他有点介怀。
“说实话,被人中伤,心里自然不好受。不过,反过来想想,人无完人。那只是我不够强大,才让人有机会暗算了。因此,我需要更努力的去争取修正缺陷,终会有一天让人无话可说。”
鲁道夫释然,他对这位年轻的长官好感大增。开始明白最高指挥官为什么要选择荷兹来担当母舰代理舰长,进行苦心培育了。
一个人的努力是可以看得见,不可能被抹杀的,早已超越了种族的纷争。只是这条路还很长,这个年轻人要比其他人走得更艰辛。
就在荷兹和鲁道夫陷入默然时,忽听到帐外传来一声怪异的长啸,接着听到士兵们在惊呼,声音里带着恐惧之意。两人心一紧,当下箭步如飞般走出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