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隐密游记》 四十五 改道长安

    “我们听了李兄所说，得知大师已经脱险，正高兴着呢。多谢李兄了啊。”大圣忙答道：“我和靖子刚才在琢磨大师他们去了哪里？李兄可知道？”

    “这个却未曾听闻，想是和那两个道长一同回去了吧？”

    宁靖道：“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就好，早晚能找到他们。佛宝已经回来了，等夕颜回来了，我们想立刻动身出发。”

    “你们要去哪里？”李怡问道。

    “这个……我们还没决定，是接着去找人还是直接去妫州华藏寺。”大圣摇头，“我们本来是护送大师去华藏寺的，结果半路出了这档子事。”当下他又把自己这边的事情删繁就简说了一遍。

    李怡一直平静地听大圣述说，只是偶尔眼神中闪过一丝讶色。白居易对李怡笑道：“他们这一路倒颇多奇遇，和你一样处处都能逢凶化吉。”笑罢思索了一会儿，“当年含光、惠果两位大师将密法经卷等佛宝封藏之事鲜有人知，我还是做校书郎时翻阅德宗年间典籍方知此事。不过即使知道之人也大多不以为然，从未有人想要得到这些东西。赵归真是玄门中人，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我这几日也在思虑这个事情，但仍是没有头绪，真是奇怪。”

    宁靖接口道：“白公，我想赵归真对那些经卷没什么兴趣。他惦记的肯定是八大明王金刚杵。上次大圣和夕颜夜探三清宫时，听到赵归真说他曾在大明宫退思楼内看到了墙上的壁画和一卷书，好像叫什么《代宗起居注》，然后他就开始想要抢夺玉匣了。我看应该是那书中记载的事情对他诱惑很大，让他起了贪心。”

    “哦？还有这回事？《代宗起居注》？此书我也未曾看过。代宗皇帝……密法……宝杵……”白居易沉吟着，转向李怡问道：“十三郎，你久居大明宫，可曾到退思楼看过里面的画卷？”

    李怡眼睑微合，默想了半晌，摇摇头，“退思楼是先祖玄宗皇帝所建，位于大明宫蓬莱池东侧一处山坳中的小溪旁，偏于宫中一隅，平时罕有人至。我幼时曾去过那里玩耍，但那时年纪尚小，内中情景实是难以记得了。”

    “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宁靖随口说道。

    大圣忙不迭地附和道：“对对，最好能进去看看，这样就知道赵归真打的什么鬼主意了。咱们把他的阴谋揭发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要进大明宫谈何容易？何况即使知道了赵归真的阴谋告到当今圣上那里，圣上也不会相信的。好在玉匣已经找回，没让它落在歹人之手。我们暂且不管赵归真要那宝杵做什么，单他只偷觑宝杵便已落了下乘，殊不知那封藏的无上密法才是人间至宝。可惜当今圣上大举灭佛，密法怕是要在我大唐绝迹了。”白居易摇头叹道：“对了，十三郎，今后你有何打算？要去哪里？”

    “长安。”李怡轻声开口道。

    “啊？”白居易、大圣和宁靖都有些吃惊，“他们在四处拘捕你，你偏偏还要往虎口里送？”

    李怡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在座的众人惊愕万分。“或许……能有法子进大明宫。”他平静地说道。

    “什么？！”

    李怡双目望着厅外的一株丁香树，道“大圣说的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反正无处可去，不如回长安。况且……，眼下我也不得不去。”他收回目光，看着大圣和宁靖，“二位如果真想去大明宫看个究竟，可随我一同走。”

    “这……”大圣和宁靖面面相觑，一时没拿定主意，不知道如何答复。这时白胜领着夕颜和郑胥引从前院转了进来，大家暂时搁下话题，宁靖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样？没受伤吧？你们。”宁靖关心地问道。

    夕颜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无事。“有劳挂念，我们没事。”郑胥引见过李怡和白居易，行了礼，又接着道：“那两个爪牙被我解决了。”

    大圣赶紧倒了两杯茶递给夕颜和郑胥引，道：“杀得好，这帮人为虎作伥、残害忠良，该死！”

    夕颜笑道：“你以为解决就是杀人啊？杀人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那两个人没有死，只不过被我们打昏了，绑在了僻静之处而已。”

    “哦——对对，应该慎杀慎杀。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的大恨，能不杀就不杀，能少杀就少杀。咱们以德服人，慈悲为怀、兼济天下……”

    “大圣！说正事呢。”宁靖心道又来了。

    “大圣所言极是。”李怡展颜一笑，“郑叔，街上现在什么情况？可否有人跟踪你们？我们切勿连累了白公。”

    “阿郎放心，我们谨慎得很。我与她扮作父女一路过来，没有暴露行踪。”郑胥引道：“我们进了定鼎门不久，看见一队千牛卫的人骑马向南去了，应是去关公祠了，眼下街上多了很多官府的人。”

    白居易道：“杜仁忠得知消息，必定严查城内及四周地区。你如果一定要去长安，不妨在我这里躲避几天，待风声稍缓，再行也不迟。”

    “只怕连累了白公。”

    “呵呵，我年逾古稀，还有什么好怕的。”白居易转头看着大圣和宁靖，道：“你们可是决定了？一起和十三郎到长安去？”

    夕颜听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脸不解地看着大圣和宁靖。大圣又把刚才几个人谈话的内容重复了一遍，道：“我和靖子正要和你商量这个事来着。宗净大师他们被郑兄救了以后，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线索全断了。你觉得咱们是直接去华藏寺找义智大师呢？还是先和李兄他们回长安弄清楚宝杵的事情？”

    “这倒是个难题。”夕颜也拿不定主意，犹豫了一会儿，道：“我的想法是如果咱们是找宗净大师，那么去华藏寺会更好些，毕竟他们脱险后，最大的可能是去那里。另外，我想大师他会不会知道宝杵的事情呢？如果他知道，那么找到了大师也就等于知道了赵归真想要干什么。”

    “嗯，你说的不错，问题是大师是否知道宝杵的事？”宁靖点头道。

    大圣咂咂嘴，道：“你说的和我最初的想法是一样的，但我看宗净大师未必会清楚宝杵的事情。”

    “哦？”大家都看着大圣，听他的分析。

    “你们想啊，当初在五台山的时候，宗净大师连封藏佛宝的事情都不知道，那明王宝杵的事还是和我们一起听行真大师说的，那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宝杵的秘密？还有，我觉得咱不能光想眼前的事情，还得考虑的更长远一些。”看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大圣一字一顿地道：“皇帝灭佛，密法即将绝迹。虽然祖师爷已有预感把佛宝都封藏了，想着以后有人来振兴，但千年后……对吧，靖子？”说着，大圣又看了看宁靖。宁靖自是知道大圣想说什么，点头道：“密法高深微妙，非一般根器的人所能学的，连行真大师都说他自己也无法开启封藏。千年之后更是末法时代，上根器的人凤毛麟角。我想除非惠果、空海大师再生，或者至少行真大师这样水平的，否则很难有人开启封藏再振密法。”。

    大圣接着道：“所以，我就改变了最初的想法。觉得如果能去大明宫就去一趟，把它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顺便看能否抢救一些密法的经典出来。如今咱们能多做点儿事情，就能让后人少走好多的弯路，这也是为了密法以后在中土重振变得稍微顺利一些。当然，这趟去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成功，但总要试一试，不留遗憾。只不过又要耽误夕颜你回国超度亡魂的事儿了。”

    夕颜叹口气，轻声道：“那倒也没什么，那边有高野山的僧人护着，虽说不能根除祸乱，但也不至于出太大乱子。想不到空海大师得到无上密法回来后……唉——若再看着密法在中土灭绝而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回去，我心也不安。”

    “你们三个拳拳护法之心当真可贵，我想行真和宗净若是知道的话也会感到欣慰的。”白居易赞道：“十三郎，你可有十分把握进大明宫？”

    “并无十分，但可一试。”

    “有机会就行，我们就是要挑战高难度的事情。如果都一帆风顺的话，那多没意思啊。”大圣自信满满，开始嘚瑟上了，“就跟爬山一个道理，要是一路都是坦途的话，那自然没什么好风景可看，越险的地方风景才越佳。而且经历一番艰辛万苦，等到爬上峰顶一览众山小的时候，那是什么感觉？我说的对吧。”

    大圣这番话让在座的人纷纷点头称是，连李怡也禁不住多看了大圣两眼，唯有宁靖一个人摇头苦笑。白居易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来我真老喽。”

    宁靖道：“白公，你莫要被他骗了，他就是喜欢胡吹一气。你要是再夸他，他就更来劲儿了。”

    “我说靖子，你怎么老拆我台呀。”大圣不满地撇了撇嘴，“我这不是给大伙儿打气鼓劲儿么？”

    白居易笑道：“好啦好啦，我看时候不早了，难得新朋旧友都到齐了，今夜诸位就在我这里痛饮一番，让杜将军领着他的手下去白忙一场吧。”

    第二日一早，宁靖醒过来，觉得脑袋还是晕的，心道“昨晚喝得不少，没借酒劲儿说错了什么吧？”他细想了一下，觉得没说什么离谱的事，就推门到了院里。初秋的阳光依然灿烂但少了夏日的毒辣，宁靖顺着花石甬道信步走到湖边，却见大圣、夕颜与郑胥引正在凉亭边谈论着什么。见他来了，大圣招呼道：“你起来了？快来，我们正商量去长安的事呢。”

    宁靖用手敲了敲脑袋，快步走了过去，“哦？怎么样？有结果没？”说着和大家一一打了招呼。

    “我们和郑兄商量了一下，这两天风紧，四处盘查得厉害，如果一起上路，咱们人多，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所以我们分开行动，半个月后在长安东市的郑氏布庄汇合。咱们几个人现在就先回客栈，休息一下，明天出发。省得长时间不见我们，叫别人怀疑。”

    “嗯，这样挺好，等白公起来了，我们就先告辞回去。”

    几个人把接头时间、地点、暗号等商议妥当，又闲聊了几句，回到中厅。白居易和李怡正在攀谈，大圣抢着把刚才商量的结果讲了出来，白居易和李怡都点头认可。在白府吃了早饭，大圣、宁靖和夕颜先行告辞回客栈。

    街上果然多了不少身着官服的衙役和官兵，神色紧张、步履匆匆。三个人就当没看见一样，状若无事、大大咧咧地一路走着，也无人盘问。到了客栈，夕颜先和掌柜打了招呼，然后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番。陈掌柜道：“你们不晓得，昨晚上监门卫的人来搜寻逃犯，细细盘查了这里，看你们不在，就找我问话。因你是这里熟客，出手又大方，我想必不是他们要找的逃犯，就替你遮掩了几句。嘿嘿，说你们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一起到明义坊去了。”

    “多谢。”夕颜面色一红，道了谢。没有多说，低头往楼上走。宁靖和大圣也谢了跟在后面，大圣纳闷儿地道：“嗨，怎么了你？走那么快干嘛呀？难道人家替我们遮掩错了？”

    夕颜闷头上楼进了房间，白了大圣一眼，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明义坊是什么地方？”

    大圣道：“明义坊……多好的名字！感觉是个又敞亮又仁义的地方。难道还是匪窝啊？”

    “明义坊就是……就是教坊！”

    “教坊？教书的地方？”大圣眼巴巴地看着宁靖。

    宁靖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假意咳嗽了一声，凑近大圣耳边，轻声道：“妓院。”

    “哦——”大圣揉揉脑门儿，笑道：“这掌柜的真能胡嘞，不过人家也是好心。靖子，还有这个地方，咱们得见识见识。歇会儿就走啊。”

    “哼，我就知道你们巴不得要去呢！”夕颜冷笑了一声。

    宁靖脸一绷，道：“大圣，少开这种玩笑。你还是留点儿力气等明天上路吧。”

    大圣依旧嬉皮笑脸的模样，“谁开玩笑了？咱们中午就走。夕颜，我知道你不放心靖子。没事儿，咱三个一起去。”

    “你……”夕颜双颊绯红，一时气结。

    大圣见好就收，突然把脸一板，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说去三清宫。今天中午**会就结束了，咱们应该再去看看。如果能探听到赵归真的秘密，那就不用去长安了。这多好。”

    “原来你是说去三清宫啊？我还以为……”宁靖松了口气，“现在风声这么紧，我们出去是不是比较危险？”

    “放心，他们没看过咱们的真面目，顶多听过咱们说过几句话。出不了事。”大圣一脸坏笑，接着道：“刚才你还以为什么？靖子，你想什么呢？脑子里怎么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下可暴露了啊。夕颜，还不收拾他？”

    “滚！”

    “去！我才不理你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