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隐密游记》 三十一 神秘主仆

    大圣见二人跑了本想去追，但见夕颜和赶车人都没动，也就停住了脚步。赶车人将马鞭收起，微一欠身，抱拳拱手道：“承蒙二位义士相助，在下郑胥引，敢问二位义士高姓大名。”

    此时大圣和夕颜才看清郑胥引的样貌，四十余岁的样子，面容俊逸，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大圣心道：“没看出来这种人也会武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心里想着，面上却急忙还礼报了夕颜和自己的名字又谦逊了几句。宁靖见这边的架打完了，也跑了过来。未及郑胥引发问，大圣又把宁靖介绍了一番。

    众人又客气了几句，郑胥引问道：“诸位缘何出现在此处？”大圣便把搜救宗净的事简要叙述了一番。郑胥引点头道：“原来你们以为河东二虎说的和尚就是你们要找的宗净大师，所以才跟踪他们到此。”

    大圣道：“是啊，不过当郑兄驾车出现的时候，我们就知道搞错了。不过，无所谓，也算是错打正着，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对了，郑兄，你车上的和尚又招惹谁了？为什么有人要抓他？”

    郑胥引眸子中似乎闪过一丝悲伤，垂目不语。宁靖见了，心想“估计这人有难言之隐，不愿述说。”便接道：“大圣，这还用问？当今天子下了灭佛敕令，到处都在抓和尚，想必就是如此。”

    大圣哼道：“他这么做不就是自己作死么？灭佛就不怕遭报应啊？对了，靖子，这个皇帝也没几天活头了吧？”

    郑胥引听了大圣的话，倏地抬眼盯着大圣，满脸惊诧之色。宁靖忙道：“大圣，别瞎说，你这是大不敬，死罪！郑兄，万勿见怪，他乃是无心之说。”

    “哦——阁下刚才所言极是。车内乃是我家主人，并非什么和尚。主人幼时为母祈福，曾发愿出家十年。如今十年期满返回家中，想是未曾销了僧籍私自离开，官府中人前来捉拿。”郑胥引脸色恢复了平静。

    大圣不满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呀，皇帝干坏事还不能说了？我看官府的人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皇帝老儿要灭佛不就是想让和尚还俗嘛，这自己都主动还俗了还不行？”

    宁靖怕大圣再口无遮拦，忙打岔问道：“请问郑兄，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东都洛阳。”

    “哟，巧了，我们也是要去洛阳。要不大家一起结伴儿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大圣道。

    “这……”郑胥引看了看马车，口中迟疑道。

    “郑叔——”马车里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郑胥引急忙朝大圣等人拱了拱手，抢步来到车前躬身施礼，然后将头探进车厢内。郑胥引似乎正在和车内之人低声说着什么，大圣运足了耳力，居然还是没有听清，只依稀听到“二虎……三个人……洛阳……和尚……”等几个字。他心中不禁奇怪，“按说以我现在的功力，这么近的距离不应该听不到啊。”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夕颜，夕颜也是微微摇头，宁靖更是听不清楚。当下三个人也不做声，只是凝目注视着郑胥引的背影，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郑胥引将头收了回来，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朝大圣走来，又是一抱拳：“请恕刚才在下失礼，主人传唤不得不去。”然后接着道：“我家主人让在下谢过诸位的相助之恩，日后定当报答。不瞒诸位，我家主人性格孤僻，素日里又不擅与人交谈，若与诸位同行，怕一时不慎就会得罪了各位朋友，所以诸位的好意我家主人心领了，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原宥。”

    大圣知道对方主人不愿与自己同行，见对方说的如此客气，心中也并无不快，道：“哪里哪里，郑兄说的严重了。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郑胥引忙道：“且慢。诸位帮了我们主仆大忙，现下无以回报。我家主人暂住在洛阳城南三十里处的云栖庄，诸位到了洛阳，请务必到庄里做客，我们主仆二人恭候各位。”

    “既是盛情相邀，我们一定登门拜访。请问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我家主人姓穆名子忱”

    大圣等与郑胥引拱手告别，清脆的马蹄声消失在夜空中，三人也转身往回走。大圣意犹未尽，道：“行侠仗义原来是这么爽的事，我看救了这俩人挺好，我们到了洛阳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救大师，说不定就得找他们帮忙。”

    直到此时夕颜才说话：“大师还没救到，又和河东二虎结下了梁子，希望这一路平安无事。”

    “担心什么？那两个老虎武功稀松平常，这样的再来几个都没事儿！”大圣毫不在意。

    “大圣，你别高兴的太早了。那主仆二人来路不明，我看他俩不简单，别没把大师救出来就先把自己折里面了，正事儿可就全耽误了。”宁靖心存一丝忧虑地说道。

    “你看看，你的疑心病又犯了，哪儿那么多坏人啊。放心吧，凡事有我！”

    宁靖摇摇头不再说话，三个人回了客栈休息，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又匆匆赶路，只要碰到个茶肆驿站就上前打听齐明英、宗净等人的踪迹，但并无所获。大圣奇道：“怪了，难道他们没有走这条路？”

    “不可能。若去洛阳，这条路最便捷。”夕颜道。

    “他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宁靖道：“我看我们也不用老打听了，直接去洛阳找他们的落脚地就完了。”正说着，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一座大城的轮廓。夕颜用手一指，道：“前面就是晋阳城了。”

    “靖子，这可是李渊起兵的地方啊，咱们去沾沾龙气。”大圣兴奋地纵马跃上前。

    三个人来到近前，果然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城高垣峻，外有罗城、翼城，更显雄伟。城门旁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圣喜欢热闹，道：“你们等着，我去看看。”说着侧身下马，快步挤到人群中。

    原来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书“拘捕令”三个字。告示上画了一个和尚的头像，浓眉大眼，面型方正。下面写着几列字，大意是“案犯琼俊，妖言惑众，常施蛊毒厌魅之术，犯有不道重罪，赏白银五百两缉拿归案，如有藏匿罪同该犯。”围观的一个年轻人道：“看这和尚相貌也不像作奸犯科之辈。”

    旁边一位老者接道：“你这郎君，人不可貌相。古往今来，有多少大奸大恶之人都长了一副好皮囊，你怎知这和尚就不是歹人。”

    “老丈说的有理，如今连和尚都不守戒律了，怪不得天子要下灭佛令呢。”年轻人颔首道。

    一旁的人纷纷附和道：“不错，天子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你们听说了没，这次连五台山的金阁、玉华、华光等大寺都未能幸免，前几日已经被官兵拆了。”

    另一个中年妇人叹息道：“今天早上徐三郎告诉我，他昨晚刚从五台山回来，亲眼看到大批和尚被驱赶出寺。路上他又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说是金阁义能、华光行真这两位大师在官兵到的当日都圆寂了。唉，这两位可都是当世高僧啊，义能大师暂且不说，那行真大师可是救了我家少主人的命啊。”

    “唉，可惜啊，如今天子只信赵真人，我看以后啊道士会越来越多喽。”

    “这也难怪，道教本就是我大唐国教。你没看见这几年来城内寺院拆得所剩无几而道观反而多了么？”

    “可不是么？赵真人可是天子眼前的大红人。听说他近日邀请了各地有名道观的道长一起在东都举行盛大的罗天大醮祈福法会，为当今天子祈福消灾、延年益寿。城内太乙宫的贞玄先生都应邀去了。”

    一位老者嘿嘿了两声：“这赵真人的阵势，恐怕连当年的不空三藏都自叹弗如，不过不空三藏的法术可灵得很，也不知这赵真人的法术灵不灵……”

    “嘘——，小声点，这岂是你我能议论的！莫要说了。”众人纷纷阻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大圣跟着人群一起散掉，回到宁靖和夕颜处把刚才听到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听到行真大师已经圆寂，宁靖和夕颜都心情低落，垂头不语。大圣也是一扫刚看到晋阳城的兴奋劲，不住摇头：“没想到行真大师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自己无力保护寺院又不想看到寺院被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夕颜叹道。

    宁靖平复了下心情，道：“咱们也不用太过伤心了，行真大师是得道高僧，来去自如，他这也算是坐脱立亡，说不定已经到了净土了。”

    大圣道：“对，对。不用太伤心了，救宗净要紧。”

    夕颜点点头：“嗯，我们到了洛阳就先去找那个叫永一的地方。”

    “好，这晋阳城我们就不进了，抓紧赶路如何？”大圣道。宁靖和夕颜都点头同意，三个人绕城而过，继续南下。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三个人到了一处名叫百子坡的地方，夕颜道：“前面不远就是黄河，过了河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到洛阳。”大圣闻言精神大振，吵着就要马上过河。夕颜笑道：“这个时候船家早就收工了，哪里还能找得到船？再说天色已暗，现在渡河也不安全。”

    大圣不信，提马一口气到了岸边。只见无穷无尽的黄河之水舒缓地流向远方，浩浩荡荡、永不停息。见此壮观情景，大圣忍不住高声呼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宁靖笑道：“你有什么愁可销？难道也是怀才不遇不得志？”

    “我这不是感动的么？”大圣叹道：“好诗啊！”

    夕颜将这几句诗在口中轻声重复了一遍，问道：“这是谁的诗？如此豪放？”

    “李白呀，这么有名的诗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大圣道。

    “莫非就是那个李太白？”

    “就是他，除了他谁能写得出来这首诗！”

    “唉，可惜晚生了几十年，没能亲见到这位大诗人。”夕颜叹道。

    大圣揉揉脑门儿：“靖子，李白哪年死的？没死多久？”

    “你当我是百科全书啊，我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干嘛？”宁靖笑道：“既然夕颜喜欢这首诗，难得你也表现一下，就饱含深情地把全诗都诵出来给她听听，正好也销销你心中的万古愁。”

    “嘁——我还用得着表现么？”话虽这么说着，大圣还是把全诗念了出来，并教会了夕颜。念完了诗，天色益发黑了，空中密布着乌云。夕颜道：“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找地方落脚。”

    宁靖抱怨道：“你看看，大圣。都怪你，偏要着急赶路，错过了住宿的地儿。现在倒好，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住去。”

    “埋怨也没用了，我就不信这附近没有村庄，没村庄那船夫住哪儿去？”大圣道。

    宁靖嘿嘿了一声，道：“就算你说的对，但找到村庄人家也不见得有地方给你睡，说不定你就得睡在猪圈里。”

    “你们不用争了，那边有个河神庙，我们在那里将就一夜吧，这样就不用睡猪圈了。”

    三个人刚进庙，雨水就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运气啊运气，没淋到雨。”大圣环顾了下四周，嘴里“啧啧”了两声，“这个庙可真是够小的了。就这么一进小院落。”

    “你就知足吧，总比你睡猪圈强。”宁靖把马栓到廊下。

    “也是，行吧。”大圣四处捡了些树枝，道：“赶紧把火点着，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别半夜再冻着。”

    宁靖道：“水火不相容，你在河神庙里点火，不大好吧？别不小心把庙再给烧了。”

    “小心点没事儿。夕颜，帮个忙。把这些树枝支起来。”大圣对着殿里的河神塑像合掌作了一揖，“河神老爷，得罪了啊。现在这季节算是夏末初秋了，夜里有点凉，又下着雨，借您宝地儿烤个火、睡个觉，冒犯之处，勿怪勿怪哈。”

    火生起来了，众人的身子顿时暖和起来。夕颜把干粮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了，又把明天的行程商议了一番。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在屋檐上汇聚成水线流了下来。宁靖打了个哈欠：“又是一天，真够累的。下雨天最适合睡觉，我看大家赶紧歇着吧。”

    大圣和夕颜被火一烤，乏意也上来了。夕颜道：“别睡的太死，小心点儿火，别让它熄了但也别把庙烧了。”

    大圣也打了个哈欠：“行，前半夜我睡轻点儿，后半夜靖子睡轻点儿。”

    三个人各自找了地方合衣躺下，大圣起初还坚持着吉祥卧的姿势在用功，好让自己不睡的太死。但是没多久就和宁靖夕颜一样，呼呼地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宁靖感觉身上一阵发冷，他身子一激灵，醒了过来。耳边仍是雨水滴在地上的声音，但显然雨势小了很多。宁靖扭头发现篝火只剩下一撮火苗了，赶紧轻手轻脚地加了两把枯树枝。他坐在火堆旁把身子烤暖和了正要躺下，忽然听见有人窃窃私语。他心中一颤，壮着胆子四处张望，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话，但这时说话声消失了。宁靖心道：“看来这几天是真累了，我都出现幻听了。”想着就躺了下去。他的头刚沾地，耳边又出现了说话声，这回声音大了许多。他急忙朝着声音的方向翻身，却发现自己身子无法动弹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不禁心中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