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小县沛公（4）
不一会儿，萧何到了，县里最有名望的三老也到了，大家就在大堂上商议。
“杀死县令就等于公然造反，这可是无法洗脱的罪名，朝廷不日便将派兵前来镇压。秦兵向来残暴，沛县这回真的难逃灭顶之灾了！唉，完了！完了！这回可难有什么万全之策了。”萧何话方出口，就接连叹息，三老家境殷实，最怕天下生乱，当场就被吓得干瞪着眼。
“那可怎么才好？萧先生可得想个法子来保全！”终于有人醒过来问道。
“对呀！萧先生历来足智多谋，为本县做过莫大的功德。如今总不能眼见着沛县血流成河吧！”其他人清醒过来后，也出声附和道。
“如今朝廷由奸阉赵高当权，指鹿为马倒行逆施。权贵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眼见得农民起义风起云涌，这大秦江山是万难保全了。唯今之计也只有响应陈王的号召起义反秦，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就不知道大家的意见如何了。”萧何无奈地说道。
“‘起义反秦’？万一失败了，岂不死得更惨？”王大户说道，他的家境最为富裕，顾虑也多。
“惨不惨还不都是个死！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值得大家一拚，总比坐着等死要强。萧先生既是主吏掾，还是县里的大户，都肯拿这样的主意，你还有什么东西好顾虑？”马上就有人辨驳道。
“不就想想最后的结果嘛！也没有反对萧先生的意思呀！”王大户有些丧气地说道。
“那就请萧先生说说，到底要怎么起义反秦吧！早在前几年，丞相李斯就看出沛县有天子气了，始皇帝还特意派人来做了许多名堂，在丰邑建了座‘厌气台’镇着呢！说不定沛县还真有人能弄个皇帝来当当！”傅宽常年走州穿县地做生意，胆子大又见得多，说出的话颇有见地，倒也让大家精神为之一振。
“事情似乎都是水到渠成，倒也不会麻烦。目前沛县被汪泰糟蹋得民不聊生，平民百姓早已经生出反意，只差个登高一呼之人了。昨夜刘季——就是上次放走役夫的泗水亭长——带着芒砀山的义军到了县里，只要尊他为首，保管各方人众都会前来响应！”萧何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上次逃回的役夫都在四处传说刘季肝胆仁义，目前在本县的声名极为响亮。拥他为首肯定能成大事！我赞同！”傅宽兴奋地说道。
“那就请他进来一起商议吧！”萧何步步造势，借机而上。
于是刘季被请进来相见。
近几年来，刘季走的都是好运，先是被任命为泗水亭长，接着又娶了门好亲，最后为行仁义之事不惜反上芒砀山，在沛县早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座中三老早闻其名，此时见刘季长得气宇轩昂，看去就像个值得信赖的人物，当即决定追随在他的身后。
刘季被拥戴为头领，当即召集手下头目商议善后事宜。
“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咱们既然做出来了，就必须想法子让它变得合理，这才能堂而皇之地号令群众。”王大户道。
“此言有理！咱们这便着手准备。”萧何点头赞道。
于是在县衙的门前的台阶上，排站着三老、萧何、刘季及沛县各行各业的知名人士；台下挤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
“父老乡亲们！”萧何站出来说道：“大秦统治我们十几年，律令越来越严苛、役税越来越沉重，已经迫得大家活不下去了。汪泰担任本城县令又不肯体恤民情，只是横征暴敛，更是让许多家庭彻底破产了。今天早晨，不堪忍受的民众破狱而出杀死了汪泰。按照秦法，杀官即是造反，不久之后沛县将被朝廷屠城血洗，我们就都没有活路了。大伙儿认为该怎么办？”
“朝廷要将我们斩尽杀绝，我们就造它的反！”台下有人叫道。
“造反”！“造反”！“造反”！……
大家齐声喊道——要煽动公众的情绪，多安排几个托绝对要省事得多。
“为了求得一线生机，”萧何压下双掌，止住大众的吼声，又说道，“三老经过商议后决定，推举刘季为沛公，带领沛县全体民众起义反秦。凡我沛县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持起义队伍！”
“沛公！”“沛公！”“沛公！”……
大家又齐声吼道。
刘季只觉得自己的经历就像做梦一般，开始是押送役夫出发，随即上了芒砀山，而今又转回沛县被拥戴为沛公，成了本县的第一人。所有一切似乎很无奈，又似乎都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了。
在其位须谋其政，沛公得处理好当地的政务军务。当前的要务，就是得为本县民众谋平安。可说句实话，刘季打小喜欢的就是沽酒屠狗、比武聊天，在这些方面可真没下过功夫。
不过，沛公清楚地记住《御人篇》里的那句话：人主非万能者，亦无须事事躬亲。择能者为善为之事，知人善任，方为其本分也。非但事成，彼将生知遇之恩而怀图报之情也——他准备让能干的人出来干事。
于是沛公变成敢用人、会用人的主儿。政事便由有“泗水郡第一吏”之称的萧何打理，军务则由多谋善断的吕泽负责。
纷乱的沛县很快就变得秩序井然，沛公也忙里偷闲回家里省亲去了。孩子都快两岁了，当父亲的还没有见过一面，刘季的心里早就蓄满了舐犊之情。
转过院门，就见到吕雉站在花圃前，身旁正有个男童，捧着束小花冲着个抓蝴蝶女孩发笑。刘季断定那就是自己的一对儿女了，于是欢叫一声奔了过去，抱起孩子连声说道：“盈儿宝贝呀！想杀为父喽！”撮起嘴唇朝孩子劈头盖脸地亲去。
孩子被吓得变了脸色，大哭着用力挣扎。吕雉忙接了过去轻声安慰道：“盈儿不哭，是父亲来了！快叫父亲！快父亲！”
可是刘盈似乎被吓坏了，只是边哭边用力地躲闪着。女儿刘乐却站在边上安静地笑着。
“你看，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见过父亲，难怪见到你就吓得大哭！还是等哄高兴了再让你抱吧！”吕雉将孩子交给女儿，“先把弟弟抱进去吧！”
“那我就先见过大美女吧！”刘季心里闪过一丝不快，拍拍女儿的肩头，又抓过妻子的手嘻嘻笑道。
吕雉注视着刘季，眼眶都快红了，说道：“三郎瘦多了！这段日子受苦了吧？”
妻子一见面并没有诉苦，反而关心到自己，让刘季感到很是意外，于是收敛了嘻笑之态，正色道：“我还好！雉妹妹既要生孩子、带孩子，还得照顾公婆、应对官府，才真正辛苦了呢！”说完，将妻子拢到怀里抱了抱。
刹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分别那么久，每天都在想象着相见时情景，及到见面时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过了片刻，刘季先醒过神来：“先去见过岳父岳母吧！我还有些事得跟大家商量呢！”
老父、老母都因为自己的缘故，吃过苦头受过惊吓，刘季想让二老住到岳父家里，交给妻子照看。如今身份不同，想得也更加长远了，往后可能要四处亡命，必须得做好善后工作，别老是让人抓住痛处。
吕文看好女婿，事事都鼎力支持，这只是件小事，当然也毫不迟疑地答应啦。
告退家人后，夫妻俩便走进二人世界里。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已经是久违了，长时间未曾操练，行事上虽然略有不谐，却也郎情妾意其乐融融。
“眼下形势严峻，三郎往后得常年在外带兵，行军打仗时难免身犯险地，得时时处处注意安全才是。我看樊哙性情耿直，不但勇猛善战，而且粗中有细，乃是个绝佳的护卫人选，三郎可以将他安排到身边使用。等我明天禀明父母，再将媭妹妹许配给他，以笼络住他的心。这样把握就更大一些了！”吕雉道。
“在这个世上，也就岳父跟你懂我、肯为我做任何事了！刘季何其幸也！终这一生，刘季绝不敢有负！”刘季抚着妻子的背道。
吕雉道：“三郎！咱们算是把全家的命运都当作赌注投进去了，往后行事可得考虑周全才是。就目前的人手来看，男丁都在外面忙碌，可得为家里的妇女老幼做好安排呀。”
刘季道：“雉妹秀外慧中，见识远胜常人，自然得为家里的事多做筹划。我这次回来，也是想跟家里人商量这件事。雉妹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谈不上，只是得了解你们的行止，才好为家里做安排。毕竟咱们才一个小县的实力，随时都有被剿灭的可能。即使能够一关关挺过去，也难免要经历诸多的磨难。咱们如果不能相互配合，就绝对难以求得周全哪！”吕雉说。
“雉妹怕吗？”刘季问道。
“当然怕！只是我们还有其它的选择吗？嫁龙随龙，嫁狗也只能随狗了，到底是随龙还是随狗，也只能看日后的造化了。我现在只想着保全亲人罢了。”吕雉答道。
“你们全家都有这份胆识，我可就安心多了！其实大家都是被逼得铤而走险，提着脑袋去赌上一把，手里的本钱却少得可怜呢！眼前只能够尽力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征讨——雉妹对目前的形势怎么看？可有什么应对的良策？”通过这段时间学以致用，刘季觉得《御人篇》简直都是神来之笔，而妻子是前任传人，有些事情同她商量，定当有所裨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