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越王府,怀宁的心绪难以平复。她不想回宫,她觉得宫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如针一般将她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她不想面对父皇和母妃,是他们将她推入了不可逆转的深渊,而如今,却连一向最疼她懂她的王兄也不像往常那般顺意于她。她无法面对所有人,仿佛转过身去,那些凶狠的面孔就会指着她的脸一遍遍地说她是祸水红颜。
源金河边,怀宁挂着泪珠,无助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忽地脚一滑,整个人便顺着河边的泥坡滚了下去,她惊恐的尖叫着,可就在即将掉入水中的一刹那,一个结实的手臂拉住了她的腕子,那人使劲将她拖上泥坡,她抬头一看,竟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这男子一怔,才发现救的是怀宁公主,自己一只手还抓着她的玉腕,便赶忙松开,跪地请罪:“臣不知是公主,刚才多有冒犯,请公主恕罪!”
怀宁喘着气,平复着刚才的惊恐,问道:“公子认识我?”
那人拱手道:“回公主,臣乃兵部尚书骆之鹏之子骆一桓,陛下下旨遴选驸马后,臣看过公主的画像。”
怀宁轻微地挪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并未受伤,并支撑着站起身来,说道:“谢骆公子搭救,我并无什么大碍,你快起来吧。”骆一桓直起身,看见怀宁的罗裙上满是污泥,便道:“臣的府上离这里不远,不知公主能否屈尊移驾鄙府,让臣的舍妹伺候公主换件干净的衣裳。”怀宁一听,多了份警觉,立刻回道:“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越王府离这里不远,还麻烦公子将我护送到越王府。”
“是。”骆一桓很痛快地答应着,随即将怀宁送往越王府。
一听管家禀报说怀宁回来了,南宫静立刻连走带跑地来到王府门前把怀宁接入府中,看着她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便很焦急地问道:“怎么弄得这样狼狈?”怀宁低头不语。
南宫静看到后面站着的骆一桓,开口问道:“这位是……”骆一桓俯首跪礼回道:“臣骆一桓参见越王妃。”南宫静正好奇,怀宁便拉着她的胳膊说道:“我险些落水,是骆公子救了我,还把我送了回来。”南宫静一听,微笑着回礼:“多谢骆公子。”
怀宁已安全送到,骆一桓便离开了越王府。
南宫静将怀宁带入暖阁,帮她把脏衣服换了下来,怀宁一直怔怔地看着前方,嘴角边还有一丝笑意,南宫静看着她如此神态,心中也似明白了几分。怀宁不愿回宫,南宫静就命下人将飞云阁打扫出来,让怀宁暂且住下。
等入夜后怀宁睡下,南宫静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了元珩。
“骆之鹏是有个儿子,在大理寺当差,听云祥提过一句,此次遴选,他也递了名册上去。”“怀宁的表情一直怪怪的,好像对这位骆公子很有好感的样子。”南宫静回想起今日怀宁含笑发呆的情景。元珩皱了皱眉,说:“果真?不会是你多想了吧?”南宫静认真地答道:“女儿家的心思我最明白,一看就看出来了。”元珩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若此时有合适人选,也可解这当下困境,只是这骆家……”
元珩觉着纵然怀宁对骆一桓有好感,但也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怀宁所想尚且不清楚,便没有再说下去,他端详着在镜前梳头的南宫静,一头黑亮的长发披散及腰,发髻简单地盘在头顶,只插着那根羊脂白玉簪。
他缓缓地走到她身后,镜中映出她清美的素颜,元珩伸手抚摸着南宫静的秀发,无意间触碰了那只簪子,便问道:“怎么一直戴着这支簪子,母妃命内廷司为你制了那么多首饰,怎么总不见你戴?”南宫静轻声答道:“母妃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只是那些首饰太过华丽,这旧时的东西用惯了,总是觉得好用些。”元珩冲着镜子粲然一笑,说:“好,都依你。”
他将双臂绕过南宫静的肩头,头向前靠了靠,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了一起,元珩柔声唤着:“静儿,怀宁的事多亏有你,谢谢你!”南宫静握着元珩交叉在胸前的手,将脸转去在他鬓边一吻,说道:“你我还说什么谢字。”元珩顺势将脸抬起,深情地吻向她的双唇。
南宫静挂心怀宁,次日一早便起身去飞云阁询问她的情况,她见门窗紧闭,估摸着昨个闹了一日,怀宁怕是累了,还没有起身,就吩咐下人们若是怀宁起来就赶快告诉她。
南宫静在颐宸苑等了近一个时辰,可飞云阁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她心中觉察出有些不对,便又一次来到飞云阁外,敲了敲门,唤了几声,里面安静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她干脆叫了两个府兵,一脚将门踹开,进去一看,屋内空空,半个人影都没有,门外的婢女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怀宁的去向。南宫静焦急得很,立刻派人向元珩报信,可返来回话的人却说,怀宁一大早进了宫,现下与元珩正在御前。
南宫静听到怀宁安好无事,自然松了一口气,可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大早急着进宫,行为古怪,这事情的缘由也只怕等元珩回来才能知道了。
“什么?骆一桓?你乃堂堂公主,这婚配之事,岂能儿戏!”朝乾殿上,皇帝对着怀宁和元珩龙颜大怒。
“父皇息怒,怀宁年纪尚轻,不知此事深浅,待儿臣好好劝劝她,父皇不必过于操心!”元珩努力平息着皇帝的怒意,从中劝解道。
“朕如何能不操心?她想怎样就怎样,置皇家威严于何在!”皇帝指着怀宁,气得浑身发抖。
可怀宁却理直气壮地说:“父皇不是正为我的婚事发愁吗?如今女儿已有心仪之人,只要您下旨赐婚,即可满足我的心意,又可平息朝堂风波,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皇帝被怀宁噎得无话可说,拿起案上的一堆奏本朝着怀宁重重地砸去。顿了片刻,皇帝紧咬着牙,嘴里挤出一个字:“好。”
“既然你要嫁,那朕就依你,朕现在就传旨!”
“父皇!不可啊,此事还需定夺……”元珩跪在地上,想拼命挽回局面,可话还没说完,怀宁便磕头谢了恩。皇帝骑虎难下,当下便拟了旨意。
圣旨一下,此事已无法回头。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殿门,元珩便叫住怀宁,责备道:“你对骆一桓半点了解都没有,就跑来向父皇请旨,未免太草率了!”怀宁不以为然道:“我昨晚考虑了一夜,与其等着父皇将我许配给那些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还不如嫁给救命恩人,再说这骆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有何不可。”
元珩拿她没办法,扶着她的手臂又一次语重心长道:“你从小长在深宫之中,不知人心险恶,为兄是怕你受委屈啊!”怀宁冷冷一笑道:“不管怎样,最终我都逃脱不了被指婚的命运,也还不是父皇让我嫁谁就嫁谁,若是这样,我宁愿依从自己的心意,也不愿受他人摆布!王兄不必劝我了,你和王嫂不也是见了一面,就去向父皇讨旨了吗?”
没想到怀宁竟搬出自己的事来,元珩一时被堵,想要说什么竟张不开口了,只能望着她走远的背影默默叹息。
“殿下—”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元珩一转身,是南宫静。她放心不下怀宁,在府里又等不到他回来,便只好进了宫。
“既然你来了,我们就一起去给母妃请个安吧。”他夫妇二人便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走去。
昭阳宫的暖阁里香气弥漫,温暖恬静。
“怀宁性子倔强,我行我素,不是你们能劝就能劝的住的。”宁贵妃也是一筹莫展,望着窗外飘散的树枝,双眸深邃,过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低声说道:“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然飘远,便将话题转回,道:“珩儿,你对骆一桓了解多少呢?
“今早,我向陈大人询问了关于骆家的情况,据他所说,骆一桓在大理寺并未任要职,才能颇为庸常,只是这品行还算端正,身上少有纨绔之气。但骆之鹏本人与秦王有些私交,其他就不得而知了……”元珩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本来以为父皇一定不会答允怀宁如此任性之为,可没想到……”
宁贵妃平静如常,只是淡淡一笑道:“你父皇是极其看重颜面的人,他那么高高在上,可怀宁丝毫不给他台阶下,他也只能这么做……”话有凝滞,宁贵妃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这个骆一桓才能庸常与否到是其次,至少不是个骄奢淫逸、横行霸蛮之人就好。”
元珩淡淡道:“此事已成定局,过了正月就要完婚,本想着怀宁能嫁个世家公子,可是这天大的喜事就这么悄然砸在了骆家的头上,真不知是该为骆一桓庆幸,还是该为怀宁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