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杨忠和还是一如既往地每一日都给萧桓请脉，只是萧桓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竟是一整日都不见清醒起身。
萧婉那一日去到内殿，看到了沉睡中的父皇，每一日相见她都能看到自己的父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意气风发的南陵王到如今这般形容枯槁，萧婉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在承乾宫枯坐了整整两个时辰只是断断续续地和萧桓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一直到萧湛来寻她才浑浑噩噩地点头出去。
兄妹俩在偏殿聊了一会儿，两人都再没有往日那样轻松的神色。
走时，萧婉回身如同小时候那样拉住了萧湛的衣袖摇晃了一下道：“三哥哥务必注意些身子，婉婉近来见你憔悴了不少，如今婉婉在这里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可千万莫累坏了。”
萧湛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萧婉的脑袋，他抬眸看向同行而来的墨瞳，见他正垂着手站在承乾宫外的台阶边，此刻也正看向他们这里。他墨黑色的衣袍随风翻飞，眸色沉静如水，萧湛笑了笑道：“婉婉也是大姑娘了，也懂事了不少，哥哥现在也不能总管着你，在宫外要多听听你那个随从的话，他会护着你。”
墨瞳的身份现在在萧湛眼里也已经不是个秘密，萧婉回身看向门外站着的高大男人，他在她的心里就像是一株参天大树，可以为她遮风挡雨，而事实上这一年以来他也确实做到了。萧婉对着萧湛颔首，福身后离开了承乾宫。
出了宫门穿过冷冷清清的街市，萧婉忽然就想起了她为翛儿定制的长命锁，今天也恰好是第五日，于是她便让墨瞳调转马车去了一趟北街的银楼。
银楼里生意还是不好，萧婉跨进门槛时仍旧和前几日她来时一样，伙计们三三两两地缩在一边打着盹，柜台上掌柜的正在埋头打着算盘，只不过每翻开账册的一页就低声叹息着摇头。
“店家。”
掌柜的闻声抬头，就见到了刚才出声的人。今天的萧婉没有轻纱遮面，掌柜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哦，姑娘可是来取前些日子订的长命锁？”
倒不是掌柜的眼尖能够认出萧婉，只是认出了她身边的墨瞳，毕竟整个皇城里这样长相的男人也实在是很少见的。
萧婉笑着点点头让墨瞳把那张票据拿了出来，掌柜的忙接了过去，随后就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萧婉伸手打开了锦盒，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块纯金的长命锁，她在宫里古玩珍宝看得多了自然也懂一些金银玉器，老板也是个实在人，长命锁的分量也足，掂在手里不轻不重，让孩子挂在脖子上也不会坠得慌。
萧婉回头冲墨瞳笑了笑问道：“你看看，你说翛儿会不会喜欢？”
墨瞳往前凑了凑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刚才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婉露出的温柔怜爱的神色，脑海中就止不住地想着若是日后他们有了孩子，萧婉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也不对，一定是比现在这样还要上心。
“会喜欢的。”
萧婉得了墨瞳的肯定，笑得更加欢喜，连忙就让紫娟支付了剩下的钱，顺道还多赏赐了一些，那店家忙不迭道谢，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
萧婉让紫娟把装着长命锁的锦盒收起了正打算离开，忽然就听得身后有脚步声，紧接着原本正打算送他们出去的店家看着他们的身后立刻迎上去道：“哎哟，什么风把陆公子您吹来了？今天来小店是要打什么金银器？”
身后传来一个干净的男声，这个声音萧婉听过。
“要劳烦店家做一对银镯子，再打一个长命锁。”
“哟，这可真巧了，小店这几天刚给一位贵客打了一个，这不贵客刚才才取了，还在这儿呢！”
萧婉回过头，对上对方的眸子之后，两人均是一愣，对方首先开口道：“原来是姑娘。”
萧婉回了个礼道：“陆公子。”
“哟，感情两位还认识啊！”掌柜的笑道，“那可真算是有缘了。”
“嗯。”来的男人点点头转向萧婉开口道，“上一回姑娘与在下交换的发钗拙荆实在很喜欢，今日见着姑娘正好向姑娘道个谢。”
萧婉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各取所需罢了，另夫人喜欢便好。”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期间墨瞳冰冷的目光在那陆姓男子的身上扫来扫去，那男子注意到墨瞳的眸光之后便把视线转向了他随后道：“这位是……”
萧婉正要说话，那男子便了然道：“看这位一定就是姑娘想要赠送玉佩之人了吧，二位可算郎才女貌，均是令人见之难忘。”
被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这样说，萧婉禁不住红了脸，墨瞳却较刚才面色有了明显的缓和。
萧婉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对了，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那男子温和一笑道：“在下姓陆，单名渊字。”
陆渊……陆渊？萧婉思索着，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还没等她理清思绪，墨瞳却抢先一步开口了，“原来是城东陆家庄的人，还真是失敬。”
陆渊看着墨瞳道：“不敢，算不得什么人物。”
“这世道为富不仁的人很多，陆家庄却每年贡给朝廷上万的粮饷，这样的举动也是令人钦佩。”
萧婉听着墨瞳的话猛然就想起来了，从前偶尔听过人提起，国库中要拨给军营的粮饷有一大部分就是出自于陆家庄，这陆家庄可算是南陵的巨贾，几乎整个南陵都有他们家的产业。
陆渊笑道：“钦佩什么？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我辈孱弱，无法亲上战场也就只能送上些钱财聊表心意。”
墨瞳道：“陆公子过谦了。”
墨瞳很少会这样夸赞一个人，萧婉从他话中的字里行间也能知道他对这个陆渊该是十分欣赏的。
但不过片刻，陆渊便叹气道：“只可惜，曾经的军饷给了霍将军是给得其所，如今给了赵家，也不知究竟还有几分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