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 第八十七章

    在萧婉要起身唤了紫娟进来之前，赵明川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他身形摇晃，盯着萧婉的脸看了半晌，却忽而猛地将脸凑到了萧婉面前，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触摸眼前这张明显受到了莫大惊吓的脸，手指尖触到那细滑温热的皮肤时却又暮得缩了回去。

    “你都忘记了，我却还记着。”

    这句话很熟悉，萧婉没吭声，突然脑海里就闪过麓山围猎那次，她记忆里初见赵明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目光悠远说了类似的话。

    凑得近了，赵明川温热的呼吸轻拂过，萧婉就嗅到了一股略显浓郁的酒气，这下子她算是明白，赵明川估摸着就是醉了，所以今天的行为才这样反常。

    “赵大人，你醉了。”萧婉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面容平静，冷声道。

    赵明川被这冷语一激，面上一闪而过挣扎痛苦之色，随即退了开去。他皱眉扶额，拼命甩了甩脑袋，“是啊，我大约是醉了，若是不醉，你怎会这样同我单独说这话？”

    脑海里不停闪过的是赵明远觊觎的眼神，他心里蓬勃升起的惧怕和不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赵明川步履不稳地扶着桌沿，那一掌下去撑住桌面的声响有些大，屋外的墨瞳眼风一挑立刻想要回身进到屋里去。

    “哎，你干什么？”紫娟拉住了墨瞳的胳膊，压低声音问。

    墨瞳不语，只是紧抿着唇满脸的阴郁。他将自己的胳膊从紫娟的手里抽了出来，其实他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紫娟手里一空，愣了愣道：“你这是想进去？公主并没有传唤咱们，再者赵大人似是对公主有意，是不会伤害公主殿下的。”

    墨瞳闭眼深吸一口气，内心有什么在翻腾不息，连带着他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紫娟从未见过墨瞳像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森森的阴气，就像是隐忍的蛰伏着的猛兽。爪牙锋利无比，却忍而不发，就像是缺少一个契机，但只要这个契机出现便会如离弦之箭。她下意识只觉得可怕，那样俊逸的面容，却有着这样让人畏惧的神情。

    紫娟隐约猜测到些什么，而这样的猜测其实在她心底里已经积压了许久，这会儿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墨瞳，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对公主殿下存了心思？”

    墨瞳猛地睁开眼，他身体一震侧目看向紫娟，眼神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杀意。

    紫娟被这眼神惊吓住了，下意识想要后退，可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步都挪不动。

    许久，墨瞳的眼神缓和下来，从最初的杀气腾腾慢慢转变为了一种近乎于怀疑和无法置信。自己是存了心思吗？他问过自己好几次，可每一次都没有问出他觉得可以的答案。而这个问题就像是他小心珍藏在心底里一个无法见光的秘密，如今这样被曝露着，赤裸裸的，让他觉得有种心事被人拆穿的羞恼。而真正让他杀意顿生的，是感觉到被问出了这句话，竟让他不断质疑自己，不是有没有存着这样的心思，而是他能存这样的心思吗？该存这样的心思吗？

    “对不起，这个问题，恕我无法相告。”墨瞳别过脸长叹一口气，胸腔渐渐恢复成平静的起伏。

    紫娟还未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这会儿听了墨瞳的话，这答案显然已经不需要再询问和确定了。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大着胆子规劝道：“你若存了这心思，就赶紧收一收吧，你与我都只是一个下人。公主是咱们的主子，是你的殿下，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会是。”

    “我的殿下……”墨瞳喃喃低语，“我怎会不知她是我的殿下？”

    他说着兀自苦笑起来，他极少笑，即便是笑也只是微弯了嘴角。可这一次，他竟低着头，压着嗓子，暗哑地笑出了声。

    屋里，撑着桌沿站了一会儿没有言语的赵明川似是忽然清醒了过来，他将桌上的桂花糕往萧婉面前一推正色道：“公主殿下，末将在此立誓，会誓死保护你。而公主你，末将只盼着你能早日远离，你这样澄澈干净的，不该被任何心怀不轨之人觊觎。”

    那样坚定的眼神看过来，全然与刚才判若两人。萧婉自赵明川进来后就一直感觉自己像是置身迷雾之中，这话里有头没尾地像是要对她透露些什么，可每句话都只说了一半，这让她感到狐疑。

    “末将告退。”赵明川没等萧婉做出什么反应，就拱手行礼转身退去。

    等赵明川跨出门槛，片刻后外头紫娟和墨瞳走了进来。

    屋里，萧婉还是保持着端坐着的姿势陷入了沉思。紫娟上前轻声唤道：“公主。”

    萧婉正兀自出神，这会儿听到声响抬眼道：“赵大人送走了？”

    紫娟点点头，她拿余光瞥了眼站在一边的墨瞳问道：“公主，这许久时间，赵大人同您说了些什么？”

    萧婉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我瞧着他是醉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想着也许是喝多了往我这处来发酒疯了。”

    紫娟恍然，“难怪今日看赵大人有些反常，走起路来也有些奇怪。”

    萧婉面容疲倦地站起身，想着进到内室去小睡一会儿。

    “唉？这是什么？”紫娟低头看到桌上的桂花糕不禁开口道，“奴婢今日没有拿桂花糕过来啊。”

    萧婉头也没回，随口说道：“这个就是刚才走的那疯子留下的。”

    紫娟看着桌上码得整齐的桂花糕，有意无意地赞叹道：“赵大人还真是有心，特意为公主您送了桂花糕来，这桂花糕还是公主殿下最爱吃的糕点呢！”

    萧婉闻言立刻反驳道：“哪个说我最爱这糕点？你这做贴身宫女的实在不上心。这桂花糕我都许久不吃了，顶多也只能算是曾经最爱吃的吧。”

    紫娟噤声，忍不住拿眼悄悄地去瞄墨瞳。而站在身侧的墨瞳始终一语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