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今照在落梅书院安排的厢房中睡了一宿,第二日清晨睡得正香,耳听得一阵清脆稚嫩的郎朗读书声传来,他便爬将起来,洗梳了一番,循着读书声走去。
朴实素雅的草堂中,上官琴笙正手捧书卷,轻启朱唇诵读诗篇,吟的却是《诗经·国风·周南》篇中的“关雎”,正读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堂下坐席中的一群总角小孩儿歪着脑袋有一句没一句地学着,倒也像模像样。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有片片梅花打着旋儿飘落在琴笙飘拂柔顺的青丝乌发之上,她的白色长裙飘摇,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胡今照就站在廊下,一直微笑着看着她……
上官琴笙读完了一首诗,回首对胡今照嫣然一笑,款款走下草堂爬满苔痕的石阶。
“所以,你现在是在落梅书院,教这些小孩儿读书识字?”胡今照笑道。
“嗯。”上官琴笙轻抿着双唇,“也教他们作画。”
“哦。”胡今照点点头,“我一看那招帖上的字,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想不到,还真能在这儿遇见你。”
两人漫步于梅林之中,不时拂落的几片雪白梅花,缓缓飘落在两人的发上肩头。
胡今照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心细的上官琴笙还是捕捉到了。
“嗯。”胡今照用力点了点头,道:“琴笙,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让我爹娘看看你……我也许久不曾回家,甚是想念二老。”
“回家?我一个女孩子,跟你回家不太好吧?”上官琴笙似有些讶异,扭头瞪着胡今照。
“你不是……”胡今照惊讶于她的诧异,在身上掏摸了半天,总算将那枚贴身的玉佩取了出来,“你看,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带在身上……”
上官琴笙笑了:“师哥你误会了,我,这是给你留作念想的。”
“念想?”这回轮到胡今照诧异了,“可……可凝儿都跟我说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胡今照想了半天,凝儿的话,好像也都是模棱两可。
“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些什么。”上官琴笙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师哥,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们不合适。”
“我……”胡今照呆住。
“师哥,你在江湖上这许多年了,生活的不易与苦楚。”上官琴笙道,“我不想,连累了你,也委屈了自己。”说实话,她也挺喜欢这位师哥的,可是这种喜欢,又跟她对东方以东的喜欢很不一样,东方以东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一种让人想要依靠、可以依靠的感觉,这样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最是令小姑娘心动的。
胡今照比起东方以东来,还是显得嫩了些儿,幼稚了些儿,如何能令一位姑娘,心生托付之感?
“我……我很快就会有钱了,一百万两!”胡今照急切地道,“我知道你喜欢这江南水乡,喜欢姑苏杭城的小楼,我很快就能拥有一座了!”
“师哥,你还是不懂我,我要的不是房子,是爱情。”上官琴笙的言语之中,也满是无可奈何,又有那个少女不怀春,不渴望美好的爱情呢?
“难道……难道你已心有所属?”胡今照的心,瞬间就冷了。
“师哥,你我久别重逢,我觉得,这不该是我们该聊的。”上官琴笙道,“我们聊些别的吧!聊些开心点儿的。”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爱你更令我开心呢?胡今照黯然伤神,可上官琴笙的话,却又不是没有道理,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
“琴笙,等我!”良久,胡今照郑重地看着上官琴笙,认真地说道。
可她心有所属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
胡今照第二天就辞别了东方以东,下山去了,没有同上官琴笙告别,因为,他一定会回来的,带着越国杭城写着上官琴笙名字的房契。
……
云城赫连穷奇万户侯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已然点起,昏黄夜幕下看来,仿佛野兽骇人的铜铃大眼。一辆马车从远处辚辚驶来,停在了万户侯府铜钉磷磷的朱漆大门前,赶车的黑衣人跳下车轩。听得铜环笃笃响了两声,家老挪动精瘦的身子跑去打开了大门,探头嘶哑着嗓音问道:“谁呀?”
黑衣人道:“剑客胡今照,有事求访侯爷。”
家老一口回绝:“天色已晚,我们家老爷不见客。有事明日再来吧!”说着便要关门。胡今照上前一步顶住了大门,掏出一锭晃亮的大银放到家老手中,道:“请家老通融一番。”家老不动神色地收了银两,道:“先生稍等,容小老儿进去禀告一声。”
……
赫莲穷奇正与雪国大祭司乌弃两人闭门商议大事,家老来禀:“侯爷,有一剑客求见,叫什么……胡什么照的。”
赫连穷奇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个老家伙,别收了谁的好处是个人是个狗都给我放进来!让他滚!”
家老连连谢罪,正要退下,乌弃眯缝的双眼猛然睁开,道:“等等!让他进来!”
家老以征询的眼神望向赫连穷奇,赫连穷奇看了一眼乌弃,乌弃点了点头,他虽不解其意,也只得一挥手,道:“请吧。”
家老恭敬退下。
“国师……”赫连穷奇看着乌弃。
“此人大有来头,虽然我目下还算不出他是何来头,但已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凡的气势,是颗将星,是敌是友,待会一见便知。”乌弃道。
……
家老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走出来,请道:“先生请随我来。”胡今照作揖道谢,已有仆人将门外马车牵入后院车场,大门在身后也呀呀关闭了。
家老一边走,一边絮叨:“世道不平,刺客作乱,我家老爷向来闭门稍早,先生下次若来访请早。”胡今照点头作意,身为剑客,他早已学会少讲多看,多做。
穿过二进门廊,又有门人将他的剑取了去,家老致歉道:“请先生莫要见怪。”“家老不必客气。”出于礼节,胡今照还是回了一句。一直穿过五进门廊,进了一所宽敞大院,院内左右点满了巨大的铜兽檠灯,照耀地亮堂堂如同白昼,对比之下,倒反而显得数丈开外的房间内显得幽深阴暗,或许,是由于窗纸太厚遮挡了光线的缘故。
家老上前禀告的时间,胡今照已将院内的一草一木都观察了个遍,已知悉这院内虽看上风平浪静,实则兵刀暗伏,杀机重重。他不知道的是,赫连穷奇屋子的所有窗纸非同一般,都由南蛮的特异藤木所制,牛油浸泡,外包浅色琉璃,不但普通的箭弩无法突破,更兼水火不侵。
屋内帐幔微拂,依稀可见三个模糊的身影,左右两边娇小的身影轻轻挥动罗扇,该是两位侍女。中间一个巨大的身影,想必就是赫连穷奇了。但听那巨大的身影开口道:“本侯与先生素不相识,今日客到,何事啊?”声音锐利尖细,倒于他庞大的身躯大相径庭,他不说有何贵干,因为在他面前,少有人能当得这一个“贵”字。
“剑客胡今照,见过侯爷!”胡今照躬身拱手道:“侯爷虽不认识我,我却是仰慕侯爷已久的,今日来访,希望能得侯爷赏识,求他个出有车,食有鱼!”
躲在屏风后面的乌弃探头一张,见了胡今照,只觉心中一寒,连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这样。
殊不知,他正是被太极双鱼封印于六十四卦锁魔台的六十二魔王之一。
“你何德何能,敢来此求封赏!?”赫连穷奇大怒。
胡今照面不改色:“我手中一口剑,五步杀一人,亦可开疆拓土,亦可斩妖伏魔!”
“我门客三千,人人佩刀带剑,岂缺你这一口?”
“也不多我一口,愿侯爷给我个机会。”
“有意思。”赫连穷奇眯起了双眼,“我就给你个机会,你去给我杀个人来。”
“侯爷请讲。”
“雪国姬女皇。”
胡今照一惊,猛然抬起头来。
“哈哈哈……”赫连穷奇大笑,“算了,本王也不消遣你,你若能提了姬胤首级,本王定好好赏你,重重用你!”
“谢侯爷!”胡今照这回不犹豫了。
“下去吧!”
……
胡今照刚一退下,乌弃便从屏风之后转将出来,义正言辞地道:“侯爷,此人不能留!留下必有大祸!”
“哦,缘何啊?不是你想见他的吗?我才将他请进来的。”
“是敌非友,尽早除之而后快,否则,于我们大不利!”
“大国师,瞧你这样,你还是我的大国师吗?我就从未见你如此紧张过。”
“此人非同小可,只怕……”
“行了,谅他一个小小剑客,能掀起多大风浪?”赫连穷奇不耐烦地道,“本王倒是很想看一看,他能不能提了姬胤的脑袋来见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