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霞郡城建成不足百年,是开元国在镜州边境插下的一颗钉子。
整个郡城依山而建,山上随处可见大块的青色岩石,城墙全都是用山上的青色岩石堆砌建成,坚实而庄重,宛如一条盘旋的青色巨龙。
城门正上方是一座红色的小楼,长期日晒雨淋之下,色彩有些斑驳。小楼下方的城墙上,一整块的青岩石上,镌刻了俩个古朴遒劲的大字——南霞。
几个守卫站在城门口盘查进城的人,常年站在城门风吹和日晒,皮肤就像熟透的李子黑中带红,脸上肌肉间淡淡的皱纹配上精明的眼睛显得格外世故。
落日的余晖渐渐散去,天色暗淡下来。
城门口进出人逐渐稀少,城门的守卫扫了一眼牵马者,转向别处。
丰瑞牵着马径直通过城门。
夜幕降临前的南霞郡城并不冷清,郡城里忙碌了一天,不少人选择酒楼夜市消遣掉白天的疲劳,而高高挂起红灯笼,更像是迎接一天最繁华时刻的喜悦。
丰家在郡城开了一个山货铺,正好在这条夜市街的尽头左拐,丰瑞不可避免要路过这条街,每次走过这条街,总会有些莫名的拘谨。
南霞郡城很大,城里做生意的人很多,生意做大了的人也有不少,不认识丰瑞的人几乎没有。
丰瑞的祖父在的时候经常教导丰瑞,生意人要和气,每次路过这条街道,不少老板都乐意跟丰瑞打个招呼,当然也有些不讲规矩的,拽着袖子往里拉,打呢也不好,骂根本不是对手,这种拉拉扯扯的事情碰到就烦。
终于走到夜市街的尽头,转角后就看到熟悉的木刻牌匾——丰记山货铺,丰瑞如释重负,呼了一口气天还未暗透,铺子的灯笼也已经挂起来了,。
铺子很大,柜台的另外一边堆了各种山货,贵点的有各种年份的野山参、冬虫夏草等等,普通点的有山里的各种干货、野果、杂粮,而山里捉过来的各种小动物,往往受到城里人家小孩的追捧和喜爱。
五六个伙计正从里往外搬弄着山货,坐在柜台边的账房先生熟练的敲打着算盘,丰瑞一到门口,众人纷纷和这位少东家打了招呼,账房先生立刻凑过来牵马。
“包里有一包野山菇和一只山鸡,老钱你拿给伙房老李,趁着新鲜今天弄了吃。”丰瑞看了眼搬货的伙计,感觉铺子里少点什么:“德伯去哪了?”
“城东李老夫子明日六十大寿,要大摆宴席,预定了不少山货,掌柜的送货去了。”
账房老钱牵着马亦步亦趋。
李老夫子年轻时就中了举人,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仕途一直不如意。
五十岁的时候受昔日同窗也就是前任郡守之邀,来南霞郡开堂讲学,李老夫子学识渊博,讲解起来引经据典,况且人生阅历丰厚,能把书上的道理讲的深入浅出,诙谐生动。南霞郡城地方偏僻,没什么大才学之人,因此李老夫子倒也混的风生水起,俨然一方文化名流。
前些年在李老夫子那读过几年书,自己也曾是李老夫子的学生,丰瑞站着沉吟了一会儿。
后院除了堆些货物之外,还有很大的空地,俩边是各有十来间厢房,最里面是几间大房,这么多房间平时也都是空着的,每年夏收和秋收后,都会热闹起来,这里就相当于一个中转站,各个村分批次交租,院子里堆满了各种粮食,每个厢房都住满了人。
丰瑞走进自己习惯住的那个大房间,屋内很干净,摆设不除了床就是一个小圆桌,还有几个上釉的凳子和一把椅子,显得很宽敞。
城里的铺子规矩都差不多,收完铺后就开晚饭,一想到离吃晚饭时间还早,丰瑞翻开青龙道长送的那本书籍——《易藏》,慢慢翻看起来。
掌灯时分。
院子传来一阵嘈杂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依稀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德伯。”丰瑞合上书,走出房门,一个俩鬓花白的老者迎面走来。
德伯名叫钱敬德,南霞郡本地人,丰瑞奶奶的娘家侄子,丰瑞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帮丰家打理这个铺子。
“瑞哥儿,一起去吃饭,大伙都开始了呢。”
‘瑞哥儿’是丰瑞的小名,亲戚朋友从小到大一直都这么叫,钱敬德一只手拍在丰瑞肩膀上:“才几天没见就晒黑了!”
伙房就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由俩间厢房改造成的,做饭一个房间,吃饭那个房间就一张大桌子,大家都一起吃,里面坐着的七八个人一见二人走进来,纷纷站起来打个招呼,钱敬德抬手示意众伙计坐下。
“老李,你弄俩个菜到隔壁厢房。”
说完转身陪同丰瑞到隔壁厢房,丰瑞和钱敬德一出去,众伙计纷纷行动起来,有拿碗的,有盛饭的,也有找汤勺的。
“李叔,这山鸡清炖不如爆炒好吃!”一个穿蓝坎肩衣服的年轻伙计夹着鸡肉边吃边说。
铺子里的伙计和伙夫老李都是乡里乡亲,平时也熟稔,平时总爱互相打个岔。老李是伙夫,听到别人说他做菜不好吃,有些不高兴:“你个小娃娃懂啥,山鸡清炖补身子。”
“又不是女人生了娃娃,补啥身子呢?”
另外一个年轻伙计接过话茬,旁边的伙计全部哄堂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吃的还塞不住你们的嘴巴!”账房老钱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堵的没话说了。
隔壁的厢房内,二人分别坐在一张小桌子的俩边。
“这帮娃娃,吃个饭都不消停。”钱敬德提着一壶米酒摇晃了一下。
“瑞哥儿,来尝尝这陈年老酒。”丰瑞也不推辞,烛光摇熠,陈年老酒在瓷杯中泛出琥珀般透亮的光彩。
钱敬德很早就帮着丰家做事,又是丰瑞的长辈,丰瑞的父亲忙,前些年丰瑞在城里读书,都是托给钱敬德照看的,所以丰瑞一直和钱敬德关系很好。
俩人推杯换盏几次后,丰瑞问起李老夫子寿宴之事。
钱敬德当即放下筷子,一脸不满:“摆了几十桌宴席,来丰家定了这么多山货,这李老夫子还是放不下那臭架子,顺便捎带一张请帖过来都不肯。”
“丰家和李老夫子交际不多,送或不送请帖都可以理解,倒是我在老夫子门下读了几年书,承蒙老夫子悉心教导,好像装作不知道也不好吧!”说完丰瑞看了一眼过去。
钱敬德出身在乡间,这些年又在郡城里做了多年掌柜,做生意三教九流也都来往得多,很多事情丰瑞拿不准主意问钱敬德,总能得到一个不错的答案。
“你这样说也对,做老师的办宴席,一般不会给学生送请帖的,学生应该自己上门送拜帖或贺贴,这样才合乎礼,而且他来定山货,也算是送了请帖的!”说完钱敬德抿了一口酒。
“德伯,这也算是请帖?”丰瑞不解。
“李老夫子桃李满天下,在郡城里也算名宿。全部学生发帖子不可能的,如果只给几个学生发帖子,难免顾此失彼招人议论,他来定山货也算是提醒你师生感情,算是发了帖子。”
钱敬德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推敲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