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行》 林旭（一）

    夏夜，星空，蝉鸣，清风。

    父母已经睡下了，父亲的鼾声自隔壁传来，清晰可闻，我睁开微眯的双眼，翻身起了床，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的推门出去了。

    “小林子，怎么才出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快点儿！快点儿！”

    我才刚踏出了院门，羽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待我抬头寻去时，他没有再等我，已率先跑出了老远。

    我顺着他的方向，跑了去，我没有叫他等我，因为我怕我喊出声来，声音大了，惊醒了父母，今晚我就去不了了。

    我家是背靠着大山的，屋前有一片儿小树林，林间有一条泥泞小道，其实只是不下雨，这路倒也不泥泞。

    羽哥的房子和我们家是一排的，不过中间隔着百来米的距离，他家也是背靠着大山，屋前也是一片林子，和我家门前的林子是一起的。而他家门前的林子里也有一条泥泞小道，我们每天上学都要穿过林子，所以我上学都要先到他家，和他一起，然后穿过他家门前林子的那泥泞小道，去学校，而不走我家门前的小道。

    我站在家门前，望着离我家百来米的那所房子，天虽无月，却有星光闪耀，倒也看的清楚，那房子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山脚下，犹如一位垂暮的老人，嘴里憋着最后一口气，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羽哥现在是睡了的吧！不知怎的，想到这儿，我心里有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我转过头来，走上了自家门前林子那条泥泞的小路，出去了。

    “羽哥，你等等我！”终于，我还是追上了他。

    我们一起坐在农田的水沟边，静默无声，听蛙鸣嘈杂，我们手执钓竿，垂钓水沟边，待蛙上钩，若钓线有所异动，等上片刻，扯线而起，定有蛙飞跃而出，需的一把抓住，不然蛙就跑了。

    羽哥钓蛙不用鱼钩，他说那样会伤了蛙，所以必须一把抓住，不然蛙就会跑了。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用鱼钩，反正抓住了蛙，也会被我们烤了吃掉，反正都要死，又何必在乎伤不伤呢？当我怎么跟他说时，他没有告诉我原因。

    饱餐一顿之后，我们便去了一条小河边，脱了衣裤，一溜儿的就钻进了水里，凉凉的河水，轻抚着身体，很是舒服，羽哥说那是他爷爷经常带他来的地方，可他爷爷已经不在了，所以他带我来了。

    我坐在河边的草垛上，看着河水温柔，点点星光倒映其中，恍若星河一般，犹如一条银丝飘带。

    我仿佛看到了在那河水中，两个孩童的身影，他们嬉戏打闹，挥舞着手臂，拍起层层浪花，溅起的颗颗水珠，在星光的点照下，熠熠生辉。

    那一年我三岁，那一年我们搬了家，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搬家，反正就是搬了，搬来了这个地方。

    我们住在同一山脚下，相隔不过百余米。

    “你好，我叫灰羽，灰色的灰，羽毛的羽。”

    “我……我……我叫……林旭”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别害怕，听爷爷说，我比你大上几月，所以，我就是你哥了，你就是我弟了，以后要是谁欺负你，我帮你。”

    我默默点头，鬼使神差的，“羽哥”我叫了出来。

    他有些吃惊，接着便摸了摸我的头，“乖！”

    我不知道，这个称呼一喊就是这么多年。

    从此，我有哥了，他没有骗我，有人欺负了我，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凡事欺负了我的，都被他修理了一遍，无论是高年级的学生，还是地痞流氓，他都会为我出头，有的时候，他也会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可站在我面前时，他却是仍旧一脸笑颜的说“小林子，哥帮你报仇了！除了我谁也别想欺负你！”

    如此几次之后，就没人再欺负我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

    虽然羽哥很厉害，可他学习成绩却不好，但我觉得羽哥很聪明，他学习不好，是因为他没兴趣，他对不喜欢做的事，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

    “小林子，帮我看着点儿，老师来了告诉我，我先睡会儿！”

    “小林子，作业做完没，借我抄一下。”

    “小林子，我今儿不想做作业，你帮我做了吧！”

    “小林子……”声音依旧清晰。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虽是盛夏，天气燥热，可被这微风一吹，我竟感觉出了丝丝凉意。

    待我回过神来，星空依旧，河水温柔，只是不知怎么，眼眶有些湿润了。

    再过几天就是星期天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该到哪儿去玩儿，上了一周的课了，是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我画了一幅画，不，准确的说来，应该是一副藏宝图，我骗了羽哥，我告诉他这藏宝图是我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他表示了怀疑，不过最后他还是相信了我。

    我后悔了，其实我不应该骗他的，我不应该画那幅藏宝图，我不应该贪玩，也许这样，这些就都没有发生，那么一些事，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发现，都不会知道，可是我知道了。

    当我看到他指尖那一缕攒动的紫色火焰时，我只觉得，脑海中爆炸了一颗炸弹，摧毁了我的一切感知，视觉，听觉，嗅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天放学回家，当他问我为什么知道那青年是异族，想想我那理所当然的回答，再想想羽哥等待我回答时的那一丝期许，和我回答后的落寞，现在我知道了，彻底的明白了。

    回来两天，我没有去找羽哥，其实我是想去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脚就是不听使唤，走出了院门口，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可我家院门，到羽哥家，不过百余米的距离。

    风继续吹。

    明天就要上学了，之前我都会在他家的门口等他，我只要喊一声，他就会出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上学，可明天，明天我该怎么办呢？我该不该去了呢？我是想去的吧，可到时候，我怕我的脚又不听使唤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羽哥怎么可能是异族，那个保护我，爱护我的羽哥，我又亲又爱的羽哥，怎么会是异族，怎么可能是那残忍，凶狠的异族，我不相信，我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渐渐的，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在那一片朦朦胧胧中，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身影，他说以后我比你大，以后就是你哥了，他说我会保护你的，他说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你，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对我笑着说小林子，我给你报仇了。

    他怎么会是异族，他是我羽哥啊！

    那可是我羽哥呀！

    静坐到了午夜。

    起身，再看了一眼那无线温柔的河水，再理了理披在身上的衣服，转身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走在林间，听虫鸣蝉唱，看星光洒下，路并不泥泞。

    推门进了屋子，父母依旧熟睡，父亲的鼾声依旧清晰可闻，我脱了衣服，上了床，睡了。

    一夜过后。

    今天我起的很早，天还未亮，而母亲已经起来开始为我准备早饭了，

    “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咦！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今儿起这么早！”母亲对于我的早起有些吃惊。

    “想问娘什么，说吧！”

    半晌，不语

    “你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自从小羽背你回来后，你就不对劲，是不是发烧了”说着就要去摸林旭的头。

    “没事儿，没事儿！”我连忙摆手，落荒而逃。

    吃过早饭，出了门，望着离我家不过百余米的那栋房子，羽哥要出来了吧！回头又看了看我家门前那条小道，我上学从来没走过的这条路。

    “羽哥”

    “羽哥，你走这么早干嘛，也不等等我”我终于还是去了。

    当我看到他脸上露出的错愕与惊喜时，听到他那语无伦次的话语，“我……你……怎么……”时，不知为何，心里的那层雾消失了，不见了。

    “你是我羽哥呀！”

    一如他当初对我说的一样你以后就是我弟了。

    太阳出来了，照在身上，真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