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秀峰山脚下。
几座较小的山峰座落于此。
这几座山峰山势相连,与周围的山峰之间都有着一定的距离,巧妙的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界。
无数院落殿宇遍布期间,有些位于山谷的平地上,有些依山势而建,还有些立于云雾渺渺的山顶之上,若隐若现,难窥真容。
这些建筑粗看似随心而为,略显凌乱,但仔细观之,其相互之间隐隐有呼应之势,给人一种极为协调的感觉。
虽不如云中分院的“高大上”,但更显朴素,也更为厚重。
这片自成一体的建筑群落,就是云霄宗执事院所在。
执事院,庶务殿。
掌宗门弟子生活诸事。
安静的大殿中,两个白袍男子,一坐一立。
坐在桌前的中年男子有点不修边幅,雪白的长袍上沾着几片刺眼的污迹,脸容精瘦,两撇鼠须随着呼吸之间,不断扬起落下,甚是滑稽。
中年男子神情专注,正在奋笔疾书,一幅勤于公务之态。
身背铁剑的高大青年斜倚在桌旁,明显处于放空状态,茫然的盯着大殿门口。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背剑青年连忙站直身体,敲了敲桌面,然后往殿门口迎去。
中年男子显然是沉浸于工作之中无法自拔,对于背剑青年的提醒置若罔闻,继续在那里埋头苦干。
直至易若川领着众人来到桌前,中年男子才猛然探抬头,“诧异”的问道:“易师兄,您何时来的?”
易若川没有回答这个类似于废话的问题,直接对新晋弟子介绍道:“这位是庶务殿掌司,包大同。”
接着又冲背剑青年点头示意,说道:“这是栾峰,大家以后有生活所需,皆可找两位师兄帮忙。”
说到这里,易若川微微停顿,表情变的严肃一些。
“一入宗门,即有同门之谊,修行之路不易行,就如千军万马过那独木之桥,其中之艰险坎坷之处,大家日后自能体会。唯因其不易,同门之间更应守望相助,视之若家人……”
话语略显官方,却饱含诚挚。
谆谆劝诫之语在殿中不断的响起,回荡……
许久之后。
“……以后大家要在执事院生活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疑难之事,也可直接来找我。”
易若川抿了抿有点发干的嘴唇,结束了有点冗长的入门第一课:“政治教育”。
语毕,易若川对在场的众人颔首示意,转身向殿外走去。
就在他马上就要踏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又停了下来。
正在欠身恭送的包大同,见状一溜儿小碎步,跑到易若川跟前,等待顶头上司的吩咐。
指了指人群中的宋城和马青山,易若川交代道:“把这两位师弟安排到同一个学舍。”
“好的,好的。”包大同连连点头。
易若川低头沉思片刻,确定已无遗漏之事,迈步走出了庶务殿。
包大同目送顶头上司离去,转身回到桌后,指着人群中的宋城和马青山,亲切的说道:“两位师弟,请到跟前来。”
又随意指了指宋城的身边,一个清瘦少年,还有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女孩。
“还有这两位师弟、师妹,请一起过来。”
四人穿过一片异样的眼光,来到桌前。
“姓名,年龄,籍贯。”
包大同摊开一本空白的卷宗,提笔问道。
“宋城,十二岁,砚儿州,南山郡。”
“马青山,十一岁,清河州,代郡。”
“柳月儿,十岁,晋安州,颍水郡。”
“裴坦之,十一岁,砚儿州,宝印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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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经西沉。
远处山峰背后还有橙色光芒透出,把一小片天空染成了金黄的颜色,火烧云渐渐褪去了绚丽的色彩,恢复了洁白,随着晚风在空中轻轻的飘动。
一条青石铺成的山间小路上,栾峰带着一群少年男女们正拾阶而上。
山路两侧种着成片的桃林,几条小径掩映其间,通向桃林深处。
阵阵清风吹过,桃林唰唰作响,落英无数。
每走一段距离,栾峰就会停下脚步,领着一部分人走进桃林,前往事先安排好的学舍。
如是走走停停,很快,栾峰身后就剩下了宋城等四人,在一间学舍前停下了脚步。
说是学舍,其实是一个不小的院子。
白墙黑瓦,质朴雅致。
院子的门楣上写着“甲一”二字,字呈黑色,浑厚高古。
栾峰推开院门,领着四人穿过庭院,径直来到正对院门的小厅,示意众人在一张圆桌旁坐下。
“甲一舍有四间房,你们可自行选择。”栾峰面带微笑,温和的说道:“在成为内门弟子之前,你们都居住在这里,以后各位的生活之事,就由我来负责打理,几位师弟师妹只需安心修行即可。”
说到这里,栾峰停了一下,笑容之中有了些许苦涩,伸手调整了一下背上铁剑的位置,又接着往下说。
“刚才领的那个铭牌要看仔细了,里面有一缕你们的神识烙印在,旁人无法冒用,为宗门弟子辨别身份所用。铭牌用黑曜晶所制,颇为难得,如若丢失,重制起来甚为麻烦,以后你们如需去藏经楼借阅典籍,或是进出护山法阵,都需用到此物……”
看了一下已逐渐变黑的天色,栾峰把手伸到宋城的跟前。
宋城正在把玩一块黝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的方形牌子,见状把牌子放在了栾峰的手里。
栾峰起身走到靠里的墙壁下,把铭牌放入墙上的一个凹槽,显得丝丝入扣,随着铭牌表面符文亮起,屋顶一块尺许见方的玉璧发出了明亮的光线,照得厅内恍若白昼。
“如需把光线灭掉,重复一次即可,你们尚未开始修行,神识过于微弱,日后自可用神识操控。”
把铭牌递还给宋城,栾峰又指了指圆桌上的一个玉盘。
刚刚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此时已摆放着一个晶莹的玉盘。
盘中有六颗拇指大小的朱红色果子,缀着绿叶的果茎犹在,果皮上附有白色的细绒毛,看着极为可口。
栾峰看着神色各异的四人,继续说道:“这是灵须果,蕴含灵力颇多,食用一颗,十日之内无饥馑之忧,专供新入门弟子所用。等你们正式开始修行后,就不须裹腹之物,平日所食用的皆为对修行有益的丹药之类。”
“俗世所产的五谷之物,虽也有一丝灵力,但其中的毒物杂质极多,对修行者来说,弊远大于利。当然,如果有好那口腹之欲的,执事院中也有膳堂……”
不知是包大同有意关照,还是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弟子让他有所感触,栾峰竟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直至天色漆黑才离开。
看着栾峰离去的萧索背影,宋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见山境巅峰,如无特殊机缘,终身无望观海境。
这就是宋城从栾峰身上“看”出的结果。
在那些小宗小派,以见山境巅峰的修为自可如鱼得水,但在人才济济,强手如云的云霄宗,栾峰却只能充当一个保姆的角色,操持那些起居琐事,也难怪他心灰意冷。
此时,厅堂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四个人,六颗灵须果。
精明的包大同掌司“领会”了上司的暗示,利用手中的职权,做了一下小小的调整。
多出的两颗灵须果显然是为宋城和马青山准备的。
名叫裴坦之的清瘦少年抬了抬双眉,额角竟有细细的皱纹生出,若有所指的看向宋城。
宋城把玉盘轻轻的推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取。
看着眼前的灵须果,裴坦之眼中闪过一抹炙热,以极快的速度抓起一颗,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喉间微微一动,已吞入腹中。
裴坦之对于灵须果的渴盼明显已超出了宋城的预料,看着那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的动做,宋城的表情明显一怔,欲言又止。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裴坦之的喉间发出。
竹竿似的身体如虾米一般拱起,一手捂嘴,另一只手在胸前用力的捶打,脸颊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泪痕,凄凉无比。
马青山放下手中的糕点,茫然看着眼前的情形,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裴坦之突然变成了如此模样。
柳月儿有些不知所措,担心的看着裴坦之,想帮忙,又不知该做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宋城伸出手,在裴坦之的背上轻轻拍打,等咳嗽减轻之后,探手从桌旁的一个小几上拿过水壶和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裴坦之连忙拿起水杯,大口的猛灌,试图把沾在喉咙上的细绒毛冲刷掉。
宋城拈起一颗灵须果,手指在果子表面轻搓,附于果皮上的白色绒毛漱漱而下,随着,又拎起水壶在果子上淋了一下,方塞入口中,慢慢咀嚼。
吐了一口长气,裴坦之放下手中的水杯,感激的看了宋城一眼。
“裴氏?”
宋城看着脸有苦相的少年开口问道。
裴坦之点点头,沉默片刻,又补充道:“旁支。”
宋城没有接话,起身说道:“明日还有早课,我先去歇息了。”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去,消失在了厅堂的门口。
厅堂中有清晰的咀嚼声不断响起,马青上仍陷于“吃货大业”中无法自拔。
裴坦之和柳月儿则盯着玉盘中的灵须果在那儿发呆。
……
随着几个房间中的光线不断亮起又熄灭,整个院子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
厅堂桌上的玉盘仍在散发着柔和的荧光,两颗灵须果静静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