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虚空,广袤无垠,幽冷枯寂。
黑暗就如最浓重的墨汁,充斥于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浓稠如流桨的天地元气,在缓缓的流淌。
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这片虚空仿佛就会如眼前一般,永远的存在下去。
突然,一片光影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片虚空当中,光影中是一个相貌质朴的青年,脸上充斥着欣喜若狂的神色,正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脸上的神色渐渐地由欣喜变成了疑惑和不安。
光影在逐渐的变淡,点点的荧光从光影中缓缓飘出,又慢慢的消融于天地元气当中……
青年的脸上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开始拼命地挣扎,好像身边的虚空中有个无形的可怕存在,正在吞噬他的身体。
但是这一切显得那么的徒劳和无力,光影变得越来越淡,随时都会消失于这片虚空之中。
终于,青年放弃了挣扎,绝望的闭上了双目,神情之中有无尽的愤怒和不甘,两颗泪珠从眼眶之中缓缓滑落……
就在光影就要彻底消散的时候,虚空的深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流光。
风驰电掣一般的由远及近,一头扎进了光影,随即,那道流光和光影中的青年同时消失了,就像出现时一样的突然。
“轰……!”
整个虚空仿佛颤抖了一下,一股庞大的意志带着无上的威严,如君临大地一般由虚空深处碾压而至!
这一刻,连虚空中的天地元气都停止了流动,就像一个受惊的孩童,只敢在那儿瑟瑟发抖。
……
良久,虚空恢复了平静,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浓郁的天地元气又开始在缓缓的流动,就如同虚空中的黑暗,亘古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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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大陆中部,大夏国,砚儿州。
一座绵延百里的山脉静静的坐落在这片土地上。
整座山脉连绵起伏,层峦叠嶂,山中植被茂盛,草木葱茏。山顶之上常年有云雾缭绕,难见真容,望之有若仙境,当地之人称之为伏牛山脉。
在伏牛山脉的中段,有一条由山水汇流而成的小溪,在山脚下缓缓的流过,溪水清澈无比,宛若一条玉带,向远处蜿蜒而去。
小溪的一侧紧挨着山脚,另一侧则分布着大片的农田,时值初春时分,农田里种满了秧苗,纵横有序,十分规整。
阵阵清风拂过,整片农田变成了绿色的大湖,湖面上绿浪翻滚,起伏不定,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天刚蒙蒙亮,农田尽处的村庄上空已经升起了缕缕炊烟,不时有鸡鸣犬吠之声隐隐传出。
一个少年沿着田间小径正缓缓的走来,步伐不疾不徐,悠然无比。
少年大概十岁出头,容貌甚是俊美清秀,脸上挂着微笑,恬淡而从容。
在轻拂的晨风之中,少年郎青衫飘飘,自有一股出尘之意。
沿着田间小径,少年走走停停,好似漫无目的的往山脚的方向行去……
终于,在小溪的岸边,少年停下了脚步,望着小溪的水面好像陷入了沉思。
小溪的水源来自于伏牛山脉的山水,清澈见底,水面之上隐隐有薄雾蒸腾,水底铺满了各种形状的石头,经过无数年水流的冲刷,这些石头表面光滑无比,望之有若玉石。
一群鱼儿正在小溪之中欢快的游动,有如孩童嬉戏,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追逐打闹。其中有一条红色的锦鲤尤为活泼,迅疾的穿梭于鱼群和乱石之间,还不时的抬起头,对着水面调皮的吐几个泡泡。
少年定定的盯着小溪的水面,清秀的脸上很是凝重。
过了良久,少年还是维持这个姿势丝毫不变,让人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准备就这样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啪!”
那条红色的锦鲤突然跳出了水面,高高的往空中跃去!
少年猛然抬头,看了锦鲤一眼。
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条锦鲤在少年眉眼齐高处“定”在了那里,就像个栩栩如生的雕塑,嘴里含着一个将吐未吐的气泡,眼神中还包含着一丝疑惑。
少年收回目光,沿着伏牛山脉往东边望去,稍远处即有云雾遮绕,目力无法及远,而他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那层层的云雾,看到极远处。
少年脸上的神情复杂,清秀的脸上有了沧桑,目光之中有着追忆,眷恋,还有许多言语无法描述的情感……
“该开始了。”
少年转身的瞬间。
“扑通!”
锦鲤好像失去了依托,重新掉回了小溪里,溅起大片的水花。
锦鲤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海中的疑惑驱逐出去,然后一头扎进了嬉戏的鱼群……
沿着那条田间小径,慢慢的往村子方向行走,少年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礼貌的和路上碰到的村民们一一打着招呼,好像人缘还不错,路上碰到的村民们待他也很是亲切。
就在少年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从村子里走出两个人,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孩童。中年人个子不高却甚是敦实,肩上扛着一根扁担,腰里别着把柴刀,跟在他身边的孩童年龄比少年略小,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宋城哥哥!”孩童欣喜的喊道。
少年笑着说道:“小石头,跟你阿爹去山上砍柴啊?”
“嗯!”小石头用力的点头。
名叫宋城的少年伸出手,揉了揉小石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问那个中年人:“郭叔,您的腿全好了?”
郭叔木讷的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答道:“全好了,多亏了你家二叔,帮我介绍了一个好大夫,要不然我这腿真的可能就瘸了。”
宋城笑着说道:“郭叔,您太客气了,大家都是邻居,平时麻烦您的事情难道就少了?时间不早了,不耽搁您上山了。”
宋城正准备离去,郭叔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事,接着说道:“城哥儿,小石头他舅在山上逮了几只野鸡,昨天拿过来两只,晚一点我让小石头给你家送过去一只。”
“谢谢郭叔。”宋城没有推脱,道了声谢就转身往村里走去。
在村子南边最靠外的地方,有一间屋舍,和村里其他的屋舍并无大的区别,黄泥为墙,茅草覆顶。院墙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两扇院门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虫蛀鼠咬,早已经陈旧不堪。
宋城轻轻地推开院门,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很干净,黄泥铺成的地面非常硬实,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平整过的。靠左边的院墙下整整齐齐的码着好几堆劈好的柴火,足够一户人家烧上很长时间,右边的墙角,还有一个用竹篱隔成的鸡舍,两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正在泥地上觅食。
正对院门那间房的布帘掀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农妇,衣着朴素,脸容有些苍老。
宋城略微欠身,恭敬的叫道:“娘亲。”
此人正是宋城的母亲,娘家姓郭,叫郭念淑。
郭念淑笑了笑,说道:“城哥儿回来了,过来,娘有事对你说。”
宋城随着母亲走进了那间房间。
这应该是一间厨房,靠近门边的地方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子,还有几把凳子,在对着门靠里的地方有个灶台。一个满脸皱纹,有点佝偻的男子正坐在灶台后,不停的往灶台里添加着柴禾,他就是宋城的父亲宋大川。
宋城的父母年纪其实只有三十出头,但是容貌却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
郭念淑拿起桌上做了一半的针线,说道:“城哥儿,你明天去一趟县城,见一下你的二叔。”
“好的。”犹豫了一下,宋城问道:“是我一个人去么?”
“明天一早村东头的张猎户去县城卖皮货,他会捎上你一起。”
“哦。”
郭念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宋城说道:“刚才私塾的陈夫子来过,给你留了一本书,还让我跟你说一下,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知道了。”宋城的表情并无多大的变化。
郭念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了,你先去吧。”
“娘亲,那孩儿先去了。”宋城恭敬应道。
看着宋城往屋外走去的背影,宋氏夫妇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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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与其他孩童有点不同,尚在襁褓之中就极其乖巧,除了便溺或饥饿难忍,从来不哭不闹,而且身体很是健壮,在宋氏夫妇的记忆里,宋城两岁之前,身体好像就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宋氏夫妇还窃窃自喜,以为是祖宗庇护,自家孩儿天生聪慧,身体健康。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把宋氏夫妇吓坏了。
在宋城两岁那年,突然陷入了昏迷,就如同人熟睡了一般,呼吸心跳正常,但就是无法唤醒。
宋氏夫妇吓的魂飞魄散,到处延医问药,求神拜佛,可就是毫无起色。
宋城的二叔在秦县县衙任书办多年,多少有些脸面,亲自上门延请秦县最出名的大夫,有“柳一贴”之称的柳神医往宋城家跑了一趟,亲自为宋城诊治。
但这位秦县最出名的神医,号称任何病症只需一贴药的柳神医,同样是束手无策。
在为宋城诊脉之后,柳神医断言:宋城所得为离魂之症,药石无效……只是在离去之时,有些犹疑的加了一句:唯有仙家之术可期。
宋氏夫妇终于绝望了,对于柳神医最后一句似是安慰的话,则是自动忽略了。
仙家之术?对于从祖辈开始,就在青牛村扎根,以务农为业的宋家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大夏国有修行者存在,这一点宋氏夫妇是知道的。
传说中这些修行者隐于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不理凡尘俗事,一心修行。饥餐云霞,渴饮朝露,上可至九天遨游,下可入深海擒蛟。其法力通天者,可轻易的摧城拔岳,移山倒海……
但这一切和宋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夏国人口亿万,但是修行者的数量却极为稀少,十万中无一。修行者在大夏国或者在整个云澜大陆都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其地位之尊崇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对于凡俗之人来说,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几年前,秦县发现了一个有修行资质的少年,被大夏国赫赫有名的仙家宗门云霄宗收入门下,此事轰动了整个秦县。
据当时正在县城办事,亲眼目睹盛况的村民回来描述,整个县城张灯结彩,清水净街,县衙之前的广场上摆着长龙一般的流水席,哪怕是乞丐也能入席混个酒足饭饱。
郡守大人派人道贺,给那个幸运的少年家里赏赐了无数的金银财物,县令官升一级,调到郡里任职……,就连地处偏僻的青牛村都雨露均沾,免了一年的赋税。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外乎如此。
宋家从宋城往上数三辈,在县衙里任书办的宋家二叔,已经算是最出息的人物,如何能请得动那些一心修行的仙师们,为宋城出手治病?
宋氏夫妇万念俱灰,只知守在宋城的榻前,日日以泪洗面,短短数日之中,夫妇俩的容颜苍老了十岁不止……
也许真的是祖上积德,就在宋氏夫妇就要放弃的时候,陷入昏迷已经十日的宋城却突然醒了过来!
宋氏夫妇尤记得那天的场景,郭念淑抱着刚刚醒来的宋城嚎啕大哭,木讷的宋大川则在一旁傻笑,流泪不止……
……
生活总得继续,尤其是农家之人,根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感慨世事,伤春悲秋。
宋家渐渐恢复了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在平淡如水的继续下去……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宋氏夫妇的心中却又有了一些隐忧,并且随着这种情绪的累积,逐渐变成了惶恐。
原因就出在宋城身上,在那次从昏迷之中醒来之后,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俗语说:孩童病一次,长一次。这本来不是件坏事,但是表现在宋城身上却让夫妇俩有点心慌,因为他“长大”得太快了,完全就不像普通孩童所应该表现的那样。
一个两岁孩童,身上的衣衫穿了数日以后,犹如新换时一样,不染一点尘土。
一个两岁孩童,从不与其他同龄伙伴玩耍,最大的爱好就是搬把凳子,坐在池塘边的柳树下对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一个两岁孩童,看见父母会恭敬施礼,但却从不依恋痴缠……
每次看到宋城如小大人一般的面带微笑,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问好,宋氏夫妇就胸口发闷,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面对宋城的“怪异”表现,宋氏夫妇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虽然心里惊惧不安,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是,柳神医的那一句话:离魂之症——唯有仙家之术可期。却成了夫妇俩的一块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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