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秃子杀猪的手艺一流，做菜的水准也不算差。经他手烹饪的家常菜，味道正宗，口感合适，尤对李佳等人的胃口。
尤其是那一道大盘鸡，干柴烈火翻炒出来的老土鸡，看着酥软多汁，越嚼越有劲道。
若非有韩直在场，陈大文都能把家里几只公鸡全宰了，给李佳等人装上。
韩直这位合同制的村官，在李佳等世袭罔替的公务人员眼里，只有表面客气，实际上不值一哂。反倒是他们对胡天一的态度，既透露出“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游戏规则，也将“小地方看关系”的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就因为胡天一是夏书记的外甥，他就是一草包，在这大平镇上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于韩直，能力再强也是个前途未卜的流水村长。
这就是差距！
自打被县组织部的科长宋开明分派到陈家沟的那天起，韩直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什么东西都可拿来交换。那些你觉得能够摆脱的人际关系，家世背景，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遮羞布可言，它赤-裸裸地摆在这儿，你看得惯得看，看不惯也得看。只要你不是游戏的制定者，就必须遵照游戏规则来。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成为游戏的制定者呢？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本身就是一种奢望。既然不能在这个规则里面如鱼得水，卷铺盖滚到另一个规则中，也未必能玩出什么花样。
韩直当初决定要留下来，除了要赌一口气之外，这层感悟也是原因之一。
接下来的几天，李佳等人每天都会来村里，每一次都有新的意见以及新的问题需要韩直出面解决。
比如加宽路面占用田地的补偿问题；修到村里，占用住宅、猪圈等赔偿问题；在修路期间村民的出行问题和安全问题，等等，都需要拿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高暖则需要协调大王庄、小王庄、宋庄等方面的关系，不能让其他村子的人以为她厚此薄彼。一碗水得想办法端平，哪怕是相对的平，也得让议论声小一些才行。
胡天一这时候就显示出他的优势——和稀泥！
高暖跟韩直碰不上面，很多问题就被遮掩，甚至被忽视。夏庆松也好，胡天一也罢，他们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人不能闲着！”夏庆松听完胡天一的报告，很满意：“像这种愿意做事的人，一旦清闲下来，就会搞得咱们不得安生；只有他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咱们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做快活神仙。”
胡天一笑着拍马道：“要不我妈总跟我说，舅舅您是咱家里最能拿主意的人呢！”
夏庆松“呵呵”一笑，道：“行了，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好，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吧夏书记，保证完成任务！”胡天一有模有样地说道。
韩直现在睁眼闭眼想得都是修路的事情，别说看书了，就连去民政局查访贫困补助的事情都放到一旁。
送走了李佳这帮人之后，韩直带着宋阳、刘二问，将陈大文、刘军生以及刘柱子、陈二黑这帮伐木青壮聚在一起，跟他们开个小会。
经过刘柱子等人这几天的不懈努力，村里的杨树终于砍伐一空，成片成片的桃树显露出来，让陈家沟清爽不少。
杨树砍完之后就得想办法卖掉，不然既占地方，又容易引发安全隐患。
韩直跟秦开、邓家爷仨碰过头，询问了桃树嫁接的费用，这笔开销远远出乎韩直的预料，能否顺利开展下去，还得看这批木材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批木材是咱们村最大的一笔集体财产。账目方面这几天陈会计和大爷一直盯着，不至于出现不清不楚的问题。”
说着，韩直将目光转移到宋阳身上，正式进入主题：“接下来让宋阳跟大家伙说一说买家的情况，咱们比较一下，尽量在修路之前把这批木材卖掉。咱这个路一旦路开始修，朝外面运送木料就成了最大的问题。真要是耽搁了，嫁接果树的钱跟不上，损失会很大啊。”
宋阳和刘二问这几天忙着收鸡蛋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找木材的买家。在他们接触的买家中，有两个在韩直筛选之后，觉得可以接触的。
这两家一个是做家具的，一个是做板材深加工，在z县还是比较有实力。
宋阳将这两家的情况以及他们给出的价位一一说出来，然后总结道：“不管咱们按吨来卖，还是按棵来卖，情况都差不多。我个人比较倾向跟佳鑫木业的楚总合作，人家财大气粗，不差钱。”
刘军生吐了口烟，道：“佳鑫木业那边，做的是深加工，按吨来收，不论大小。算起来还是咱们吃亏；盼盼家具那边，大的大的钱，小的小的钱，算起来咱们也没啥赚头。我的意思是，大树卖给盼盼家具，有几棵卖几棵；剩下的一股脑按吨处理给佳鑫木业。韩村长，你们大家伙觉得呢？”
刘军生先看向韩直，又跟陈大文等人询问意见。
“这两家要是知道咱们分开卖，不会两家都不买咱们的木材吧？”陈大文不无担心地问道。
宋阳道：“买卖当然要求利润最大化，他们就算知道了最多不买咱的木头。要是不在乎，那咱们就赚大了。”
韩直听他们各抒己见之后，折中道：“让鑫鑫家具的孙总先安排人过来选货，看中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前提是他们必须自己安排人来拉走；剩下的，咱们一方面跟佳鑫木业联系，一方面把木头拉到村头，先找个地方放着，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佳鑫不要，咱们也可以慢慢再找别的买家嘛。”
刘军生眼睛一亮，道：“我看成！”
陈大文笑了笑，看向刘柱子这帮晒得黝黑的小伙子，道：“这样一来，可就得辛苦柱子你们了。”
刘柱子咧嘴一笑，道：“俺们就是出力的命，有啥辛苦不辛苦的？村长这么安排，刘爷跟陈会计都没有意见，那俺们就这么办！”
“跟盼盼家具的孙总联系。”韩直看向宋阳，将这件事交给他，而后话锋一转，不无凝重地说道：“那接下来，咱们就聊一聊，修路补偿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