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n市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了。
突然少了一个常走动的身影,这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院子旁边几个酒缸依旧摆在那,只是再也不会看见有个微胖的身影弯着腰酿酒了。
里屋的门口,再也不会看见有个微胖的老太太架着老花镜打毛衣了。
隔壁家养着一只黄猫,年纪有点大了,平时一到饭点便会爬墙过来找外婆蹭饭吃。与其说它是来蹭饭吃,其实看着更像是两个有约的老朋友,互相陪伴多年。
它一声不响地蹲在老位置,只是它不知道,再也等不到它的饭主了。
直到第三天来,依旧等不到人。它才抬起头,一双浅黄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坐在一旁的凌思言,低声发出几声喵喵喵,似乎在问她,老太太怎么还不见出来。
凌思言伸过手去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老黄猫的脑门,告诉它:以后不用再来了,你的老伙计不在了。
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她抚摸它的时候,它就闭着眼睛坐在那,脑门还不断往她手心处拱,张着嘴巴,不停地发出喵叫声。
后来,便再也没有见它来过了。
年前几日,即使温度还是处于个位数,不过终于见到了灿烂的太阳,天空一扫前些日的冷灰。
年味正浓,各家大门打开着,不约而同地洗晒着被子,里里外外地打扫房子。
虽然家里离办完丧事已过了一些时候了,不过这大年气氛的,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凌淑珠还是特意说了一下,让邻居们别来她们家串门。她就随便说了两句,这街坊邻居们大家再互通几句,个个就都明白了。
主要是对门这一家子。林晴岚一家人说这都过了这么些时候了,哪还用避讳这些。
不过凌淑珠还是不愿意,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各家门口都开始挂上了那大红灯笼,关系就算多好都还是别上门来走动了,等过了年再来往也无妨。
于是像防贼似的天天锁着那门,就是为了防着那林晴岚一个劲的天天往家里冲了进来。虽然说人家不介意,但是这事对别人来说始终是不太好的。
这林晴岚每次来找人,都把那木门拍得直响,凌思言倒是服了她,拍成这样她手难道就不疼啊。每次打开门,凌思言都抢先一步把她往外推,再锁上门,跟着她去玩。
就连叶兰秀打来电话,说新年要过来看看她,凌淑珠都是直接约到了镇上去,不让她来家里。
刚开始凌淑珠还推说没空,让她们别来。叶兰秀是谁,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吃过一碗饭,睡过一张床,穿过一条裙子的人,随便一听便知她在撒谎。架不住这叶兰秀追问,这才坦白告诉了她。
一听这老太太走了,叶兰秀说什么都得来。
实在扛不住了,这凌淑珠只能叹气,说:“我把老太太带回n市了,跟我爸放一起了。”
“你来我家没用,再说我最近在整理老太太的东西,这还没整理好,一团乱,也没房间腾出来给你住,今年你还是到镇上去住吧。我和言言也去镇上,陪你逛两天。什么时候到,你给我个电话,我再去接你。”
这镇上可不比当年了。
还记得当初叶兰秀一家三口第一次来y市,这镇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景点,还处于计划开发的阶段,当时的一切设施都是简单得很。虽有吃的有住的,但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就连当初第一次拍照的那家照相馆,都是简陋得很。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这镇上已是个旅游景点了,吃的住的地方不少,各种特色的小店,还有商店,还有娱乐场所,环境装潢都是相当不错的,跟以前相比,真是云泥之别的。
“行,我初五去你那,到了给你电话。”
“这么大的事,当时也没见你通知我一声,也没能来送送老太太,你给我等着,跟你没完。”话说完,便怒气匆匆地挂了电话,就剩凌淑珠在这一端拿着手机一脸冒汗。
她心想,叶兰秀这次来怕真是会亲手撕了她。
她当时就是觉得老太太都不在了,这远在b市,等叶兰秀赶过来,也都来不及了,又差不多过年了,也就没必要那么费劲折腾了。
可是现在,趁现在还有几天,让她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怎么压下那个女人的满腔怒火。
真是头疼。
——
大年初五,叶兰秀风风火火地抵达y市,直奔凌淑珠她家,连电话都没给她打一个,她家她又不是不认得路。
凌思言来开的门。
听到木门拍得急急响起,她还以为又是林晴岚来找她了,只有她能把门拍成那个样。
门一开,看到门口站的几个人,她一下子呆了。条件反射一下,她伸开手,拦住门,不让进来。
“说了让你别急,这都把孩子吓着了。”陆建邦一脸无奈。
陆建邦提着两个行李箱,陆离双手也提着两个更小一些的行李箱,唯有她空着两手,还一副要去找仇家的架势,拦了车就直奔来,一路上父子两人是想拦都拦不住啊。
叶兰秀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这小姑娘,迅速换了个脸,一脸笑容地问:“言言,你妈呢?”
凌思言这才反应过来,一一唤了人,不过手还是没松开,依旧拦着门。
她妈妈说过的,新年期间,不管是谁来了,都别让人进屋里来。其实说白了,也就只有对门会整天往她家跑来,不顾忌讳。可她也没想到,今日来敲门的不是林晴岚,是秀姨。
然后便见兰姨又换了个脸,直看着她的后方,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往旁边推开,咬牙切齿地说:“乖,言言先让开,找陆陆玩去。”
她急忙回头看去,原来是凌淑珠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刚走了出来,就站在里屋的门口。叶兰秀一眼便瞧见了她。
凌思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叶兰秀大跨步地走向她妈妈,接着她便看见她妈妈一脸心虚地摸着后脖子。
叶兰秀三两下拉着她便走了进去,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凌思言转过头来,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
“叔叔,你们进来……”她连忙站到一旁,给两个人让路。
两个人前后走了进来,只听见陆建邦说:“别担心,这事你妈当时没跟你秀姨说,你秀姨现在找你妈算账来了。”
“你秀姨说,若是她今年没来y市,没给你妈打电话,怕是你妈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
嗯,这倒是没说错。这是她妈会做的事。
从桌面翻过两个杯子,拿过水壶往里面倒了些热水,洗了洗杯子,这才倒了两杯热水递了过去。
“谢谢。”
看着陆离伸过来的手,她这才认真看了看他。
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了。
半年不见,好像身高还是没怎么变。不过倒是好像长胖了些,不像以前那般瘦弱。
凌淑珠房间时不时传来兰姨的吼声,接着便听见她妈刚想要开口解释,才说了两个字,便又被兰姨打断了。反正兰姨就是一个意思,你说什么她都不听不听不听。
过了一会儿,才见两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兰姨先出来的,接着便看见她妈妈像个小媳妇似的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跟在后面出来。
“我跟你说,我们明天一起去镇上逛逛,可我不要住镇上,你给我收拾个房,让他们爷俩住就行了。你的床得分我一半。”
凌淑珠一急,说:“啊?那……”
“怎么?你还有意见了?”依旧是话都没让她说完整,叶兰秀眼尾一睄,瞅着她。
她哪还敢有意见?估计她要是敢把后面那话说完整了,这叶兰秀怕是要拿着刀给她抹脖子了。
“没,没意见。你说什么就什么。我等一下收拾一下客房,让那爷俩凑和着住一下。这样安排你满意了没?”
“行,你看着办就行了。”
叶兰秀大手一挥,让那小媳妇自己看着办,然后看了看桌子,伸过手去拿放在陆建邦面前的那杯水。
“不烫,晾了有一会儿了。”陆建邦幽幽在旁边说了一句。
一听这话,叶兰秀也不管了,拿过来便往嘴里喝。
“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不是说了到了给我电话吗?”小媳妇看了看外面正午的太阳,这是在b市几点就上的飞机?
啪一下,沉闷的一声响,杯子重重放在了木桌上。
“你这罪我还得给你一个缓冲的时间?”叶兰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的正阳,还看不穿她的那点小心思?
y市没有机场。
b市的飞机,三个小时,直达z市。再从z市乘大巴车,两个小时,到达y市车站,还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抵达她家。
“昨夜十二点的飞机,怎么着?还得你批准?”叶兰秀一脸张狂。
十二点的飞机?那是一夜都没睡吗?凌思言呆呆地望向坐在旁边的陆离。
陆离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以为我妈还是十八岁啊,还能熬一夜不睡?”
“嗯嗯,确实不比当年了。少睡两小时,早上那是绝对叫不起来的。”陆建邦一脸碰到知己的样子坐在一旁点着头附和。
叶兰秀看着这两人,气得牙痒痒。是专门来拆她台的啊?
“我妈想早点过来,我们昨夜十二点的飞机抵达z市,在z市住了一晚。今天早上从z市过来的。”
哦,原来是飞机十二点到的z市,不是十二点在b市上的飞机。吓了她一跳。
其实凌淑珠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家里的客房是真的堆了不少杂物还没整理好。
老太太走之后,她母女两个人就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下,但是还有一些要搬开来的大件物品,两个人是真的有心无力。
本来还想等过了年,到邻居找几个人来帮忙抬一下的。这不正好,叶兰秀一家三口就是送上门来的壮丁。凌淑珠也不跟她客气了,她不是要来找她算账吗?那正好,使唤使唤,给家里干点活,这死命送上门来的,她还能说不嘛?
这搬搬抬抬的挪了开来,凌淑珠拉着叶兰秀跑来跑去的,四处收拾,该留的留着,该扔的都扔了,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齐活了。
“我这是遭的什么罪,早知道就听你的,住镇上去了。”叶兰秀拿过晾了一阵子才凉下来的白开水,大口吞下,嘴硬地死撑着。
“说了让你别来你还来,不让你干点活我都感觉对不住你这热情。”话才说完,便见一人影扑过去。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掐死我可没人给你做饭了,大家都饿了,我去做饭……”
眼看着叶兰秀也要跟着她进厨房,她连忙拦在厨房门口,慌了。开什么玩笑,让她进来,她家厨房还想不想要了。
“别别,别啊,你去坐着,我来做就行,让你一客人做饭,像什么话。”
“现在有这觉悟了?刚才指挥我收拾的时候不是使唤得挺顺口的?”
“这不是看你累了嘛,做饭这事简单,我一个人就行,真的,你去坐会儿。”
“听你这意思,是说我连做饭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凌淑珠不答。
这不能回答。
这是会送命的题。
就叶兰秀那“丰功伟绩”,她俩一起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她?再说每回到她这来,这陆建邦可没少跟她告状,她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见?
于是她直接上手,把人往陆建邦那推,让陆建邦把她带走,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