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唐不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黄建中正在倒酒的手抖了一下，略微停了停，随即又继续往自己的小酒杯中倒酒。
“我说我今天杀人了”唐不乐捏着啤酒罐子，朝着黄健中继续说了一句。
“我听到了。”黄健中不以为意，随后左手端着酒杯，一仰头滋溜一声喝下了半杯二锅头，白酒强烈的刺激让黄健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是说真的！”唐不乐有些奇怪黄建中的反应。
“我知道。”黄健中一副这没啥大不了的样子：“不就是从很多死人的方案里面挑选了一个方案？”
“呃~~~~”唐不乐右手拿着筷子，感觉自己无言以对，的确，黄健中应该知道今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这很残忍”从火锅中夹了一筷子菜，唐不乐往酱料碟中蘸了一下，然后往嘴里塞了进去，随后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我在做完决定之后很痛苦。”
“但是你应该知道，这种决定必须得有人来做，不是你就是某个特定的别人”黄健中似乎是被火锅的美味给吸引住了，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另外，你似乎太高看了自己，不是你一个人做的决定，是13个人一起好不好。”
老艾手没有停，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然后拿起筷子往火锅里面伸，“还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机制，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想太多了。”
唐不乐忽然有一种错觉——坐在自己对面的正夹着一块鸡腿菇往嘴里送的人不是黄健中，而是老艾——主要是黄健中和老艾一样，都是一句话堵死人的主。
唐不乐有些失语，表情有些哑然，手里的筷子也停了下来。
听到对面的人无声无息，黄建中头都没抬，翻眼看了一眼唐不乐，嘴角扑哧一下弯了起来：
“你这个小伙子，应该不至于如此吧？还耿耿于怀？”
“我心里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唐不乐有些郁闷。
“谁第一次都这样。”黄建中停下筷子，稍微认真地对唐不乐说道：“这说明你是个好人，嗯，好人！”
这是黄建中不咸不淡地给唐不乐第二次发了好人卡，他端起杯子朝唐不乐示意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半杯白酒滋溜下去。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动物会对自己的同类发动灭绝性屠杀行为。对，这种学名叫种族屠杀”满意地看到唐不乐好奇的表情，黄健中挑了挑眉毛，继续着自己的话题：“一种是黑猩猩，还有一种就是人类。
黑猩猩的行为我们就不讨论了，如果你感兴趣可以问问你的助理。
但是我们人类就比较有意思，他发起的屠杀行为有时候是毫无生物学依据的，比如说基于宗教理念而发起的种族屠杀行为。
生物学家在研究这种屠杀行为的时候认为，这是世界——姑且把世界拟人成有意识的个体吧——把平衡的理念种植在了人类的灵魂深处。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屠杀行为，那么人类早就灭绝了。”
唐不乐有些不理解，他问道：“可这和我们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联？”
“怎么会没有关系？”黄建中好整以暇，貌似早就料到了唐不乐的疑问：“屠杀这种残忍的行为理念一种思想，而你这种物伤同类的怜悯则正好是另外一种思想，这两种思想其实都在人类的脑袋里面同时存在着。”
“一巴掌拍死那些和你意见不合的人，别告诉我，你从来就没有意淫过这个哈。”唐建中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从公共的道德来说，施与，保护，同情，怜悯这些思想或者行为都是善的一面，具有这些品行的人都可以被称为好人。而每一个好人其实在内心里面都还存在着破坏，屠杀，毁灭等等被称为恶的思想。
但是这些思维或者行为就一定是错的或者恶的？
几千年以前的战国时间，秦国的大将白起你应该知道吧？他坑杀了四十万的投降赵兵。
你来告诉我他是个善人还是恶人？”
“这个……”唐不乐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黄建中却没有给他继续张嘴的机会：
“从秦国的角度来说，他这是杀得好，因为从此以后赵国就无力和秦国抗衡了，这样秦国的老百姓就没必要成天和赵国打打杀杀，然后枉死很多无辜的生命。从这个观点来看，他是个好人。”
“可是从赵国的角度来说，白起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导致了多少赵国家庭的家破人亡。从这个观点来看，他是个坏人。”
“但是，对整个的中国人来说，这种行为又是对的，因为这达到了以武止戈的效果，最终促使了中华民族第一次意义上的大融合。如果还没完没了地打下去，最终整个的中国人都会死光光。所以，从这个观点来看，他又是个好人。”
“好人——坏人——好人。虽然从公共道德的角度出发，主流的认识已经给了白起杀人魔王的盖棺定论。但是，你瞧，当思维的着眼点不同的时候得到的评论都是不同的。所以，我觉得正确的思维逻辑是，待一个行为的善恶，应该首先确定这个行为的思维出发点。”
“你觉得你今天杀人了？不错，如果出发点是你自己的道德恶感，你是杀人了。”
黄建中给自己又添上了一杯酒，耸了耸肩膀，然后又一口喝光，随后舒了一口气：
“但是，今天的这个事情的判断出发点应该落在哪里？要求你做决定的是这个国家，而这个国家是什么意思？就是全中国的几十亿人口，这又是什么？就是这个人口中的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来要求你来做这个决定。
所以从几十亿人口的出发点来看这个问题才是正确的。你我都知道，如果今天不做这个决定，那么武汉就完蛋了。”
连续喝了两杯，黄建中原本有些偏白的脸微微地泛起了红润，他将自己原本一丝不苟扣好的衬衣口子解开了一颗。望着目瞪口呆的唐不乐，然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是个好人。但是不应该被一些圣母婊的思维所扰乱”黄健中做了最后总结。
“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圣母婊没？”黄健中有些好奇的瞟了一眼唐不乐，当看到唐不乐点了点头之后又笑了。“所以，我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安心吃喝，然后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你应该问心无愧。”
说完，也就不再说话埋头大吃起来。
唐不乐有些失神，但是却忽然感觉心头豁然开朗，甩了甩脑袋，也拿起筷子大嚼起来。
喧嚣的大厅，热气腾腾的火锅，柔和的灯光透过火锅蒸腾的蒸汽照亮了正在沉默着吃喝的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也融入了这鲜活的“在人间”的画面中。
酒足饭饱之后，微醺的两人都感觉很爽，爽到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通讯id。有了这个id，双方就可以随时发起联络。这和21世纪的人互换名片或者手机号码什么的是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