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阳光灿烂，也没有轻风拂面，唐不乐百无聊赖地坐在人工智能驾驶公交车里，透过玻璃望着密密扎扎的黑云发呆，耳边传来让人放松的轻音乐。
只是唐不乐有点轻松不起来，根据老艾刚刚的工作情况通报，气象中心今天更新的防洪形势预测越发地严峻了。
如果按照通俗易懂的话来说， 2175年的洪水预测将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最高峰，即便是用千年一遇来形容都算是小觑了今年的防洪形势。
虽然唐不乐身处号称魔都的首都，长江中下游的洪水再怎么发疯也淹不到唐不乐的脑袋上，但是一想到万一情况之下的开闸泄洪指令将从自己这里发出，唐不乐就有深深的负罪感——这也是唐不乐最近心情总是很差的原因之二——尽管这种可能性目前发生的概率还很低，最近的修正概率大概是万分之三吧。
“老艾，最近的手动操作概率是多高？还是万分之三没？”
“万分之七”老艾略带冷清地声音在耳机里想起“你的信息是三天前的。”
“见鬼，又涨了4个百分点”公交车的刹车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前倾感，这将唐不乐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拉回，随着轻微的气动门的开启和关闭声，上来了一个被雨打湿了大半头发和肩膀的老头儿。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老头儿是个标准的“自选者”，因为如果配备了随身的人工智能助理，他应该在出门的时候就会带好雨伞，而不是被淋成半个落汤鸡。
还是主流的观点，与其说“自选者”是一群光鲜的理想主义者，倒不如将他们看成是一群行为怪异，成天玩行为艺术的顽固分子。
他们会将家中所有用来和人工智能助理交互的设备统统关掉，出门也不会随身佩戴交互套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决断来进行。
理所当然的，出门不带伞然后被雨淋这简直就是必然的。至于在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喝酒却依旧大量地摄入酒精，随后醉生梦死地挂掉——那才算是这种人群的常见现象。
也正是因为他们常常主动地“干蠢事”而遭到耻笑或者鄙视，所以“自选者”也算是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的一群人。那么，谁由愿意和“奇怪的人”呆一块儿？
只是，作为小道消息，“自选者”最开始的发起者，其实就是创建了当前成熟的人工智能体系的黄健中教授——是个地球人就知道他，他的铜像竖立在全球人工智能中心都快要200年了。
这算啥？打着红旗反红旗？当初在听到那个小道消息的时候，唐不乐竟然有点不可思议。还是根据小道消息，相当多的科学家都是“自选者”。
“拜托！现在的这一套玩意儿都是你们倒腾出来的，结果你们自己还不愿意用！”
脑袋中正乱糟糟回忆着关于“自选者”的信息，老头儿来到了唐不乐的身边，随后一边掏出一幅皱巴巴的手帕揉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指着唐不乐身边的位子礼貌地问：
“小伙子，这个位子有人没？”
唐不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大概扫视了一眼周围，虽然心里暗暗纳罕——“车上的空位明明很多，为啥老头还要选择坐我身边？”——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好的，谢谢”老头儿又快速地在外套上擦了几下，在确定衣服不会滴水之后，挪动着微胖的身体在唐不乐身边坐了下来。
“最近的天气很糟糕啊。”没头没尾地，耳边传来一句话。
唐不乐又抬起头来，老头儿的牙齿很白，脸上的微笑很温暖——唐不乐甚至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植入了生物芯片，可以方便地使用“心电感应”的方式来和别人进行交流，所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估计是这个老头儿看到唐不乐还戴着交互套装，想来唐不乐还不会拒绝用嘴说话，所以主动跑来找唐不乐唠嗑的。
心理学家怎么说来的，和他人沟通是人类的本能需要，唐不乐想，正是因为很久没人和这个老头儿说话，快要把他憋疯了吧？所以看到带着交互套装的我就再也忍不住他原始的**了吧。
“啧，这算啥？”唐不乐在心里想着，“我居然被别人用来满足原始**，呃，这话有歧义！”
出于对老人的尊重，唐不乐还是稍微咧了咧嘴巴，毫无营养地回到：
“是呀，天气真的很糟糕。”
或许对于他的搭讪不理不睬才是常态吧？看到唐不乐抬头回答，老头儿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你好，我叫黄唯人，共田黄，唯一的唯，人类的人。呃，我在人工智能中心工作。”
“呃，你好，我叫唐不乐，广口唐，不开心的那个不乐，在国家防总工作。”
看到老头儿嘴角有意无意地往上提了提，唐不乐再次在心里面暗恨了一次老爹——什么先天下之忧，什么后天下之乐什么的，高大上得有些曲高和寡了！
不过老头儿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估计好不容易逮着个愿意和他说话人，他比较珍惜。
唐不乐敢打赌，如果不是怕自己翻脸，他铁定会如唐不乐当初的同学那样，一听到唐不乐介绍自己的名字就会哄堂大笑吧。
就这样一个热情一个敷衍，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过多久，这段对唐不乐来说毫无营养的对话就要结束了——车子开到了国家计算中心附近。
“很久没有人愿意和我聊天了”老头儿一边愉快站起来，一边开心的说：
“小唐，谢谢你。”
又抬头对着车子的天花板略微高声的说：“公交车，我到站了，计算中心停车。”
回答老头儿的是公交车车内发出的一声悦耳的叮当。
貌似意犹未尽，老头走到门口又转头对唐不乐招手喊道：
“有空下次再聊哈！”
唐不乐弯起嘴巴给他回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笑来作为回答。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轻微的前倾感，公交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上，将小老头放下之后又无声无息地滑行起来。
透过扑满雨滴的玻璃窗，唐不乐看到小老头儿冒着稀稀拉拉的小雨，用双手护着他略微有点秃的脑袋，往计算中心那栋超大的玻璃大楼略微蹒跚地小跑而去。
“嘿，这个小老头还是挺有趣的”唐不乐忽然有点这样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