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悟闻言，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那张熟悉而可怕的面孔，这一瞬间，他感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
这个人太厉害了，他很少算错，他说大楚会土崩瓦解，那一定不是危言耸听，他也没有必要对一个垂死之人危言耸听。
但是现在的大楚，兵强马壮，国泰民安，君臣一心，又怎会土崩瓦解？即便西辽再生，北秦壮大反攻，也不可能是大楚的对手，那么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导致楚国土崩瓦解呢？
自己的陛下励精图治，勤于政事，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在他的治理之下，楚国只会越来越好，又怎会遭受厄运？
大臣们也安分守己，互相合作，并无争斗之势，也不可能发生内乱。武将们都是楚风的生死之交，都得到了该有的赏赐，至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不会造反，那么灾祸从何而来？
朱子悟看着那张脸，想从上面寻求答案，但最终却一无所获。
“我家陛下待人真诚，励精图治，一心为国着想，我不明白，他会遭受何等灾难。”
“是吗，凡事都有其两面性，你看到好的东西，其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危机，相反，你看到不好的东西，其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好处。子悟，还记得昔日你与我的天府与紫薇之争吗？”
“记得，那时的你，坚定地认为紫微星才是一统天下的霸主，而我最终却选择了天府星，因为我觉得，这天下并不需要霸主，更需要贤明君王，天府星虽天生命格弱势，但加以辅佐，必定能够反客为主，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哼，楚风是贤君没有错，但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天下，贤君真的能掌控局面吗？相反，司马无忌虽然凌厉霸道，阴狠毒辣，但这些只是个人品质，一旦他君临天下，这些品质只会让天下更加太平，这天下，恐怕最终还得落入他的手中。”
“这是你的观点，我不能赞同。”
“到现在，你还要执迷不悟吗？”老者气氛地将手拍在桌上。
朱子悟却笑了，笑出声音，却因为笑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口鲜血，好半天他才止住咳嗽，擦干血迹，道：“若这叫执迷不悟，那么就让我执迷不悟到底吧，我虽命不久矣，但我坚信我的君王不会失败，即便是他不小心失败了，也必定只是一时的，待他振作起来之时，这天下终究姓楚。”
老者闻言，暗暗摇头，显得痛心疾首。两人均沉默下来，谁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两人的意见竟存在如此大的分歧，多说无益。
“谢谢你！”朱子悟最终还是先开口。
“谢我？大可不必，你我的恩情，早已烟消云散。”
“这声感谢，不为往昔，只为当下！”
“哦？”
“你能冒死前来看我，我如何能不感谢？”
老者沉默了，确实，他此次到这里，实在太过冒险，然而他不得不来，要改变病榻上这个人所营造的一切，他必须来到这里，才能有所改变。
“你现在可以大声呼喊，让楚风进来抓我，杀了我，或许能够改变些什么。”老者道。
朱子悟摇头，道：“你既然敢来，肯定早有布置，杀你，已经无济于事，正如你很了解我一样，我也很了解你。”
“是吗？然而我还是看错了你，所以你必定也会看错我。”
“是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我快要死了，人死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世间的一切事情，终究与我无关，对吧。”
老者冷笑，道：“可惜，有些人即便是死了，依旧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很大的影响。”
朱子悟叹息一声，道：“你走吧，原谅我以后不能为你送行了。不过我会在黄泉路上煮一壶温酒，等你对酌，我坚信，哪壶酒还彻底冰冷之时，你我二人便会相聚。”
老者眼睛微微眯起，也笑道：“只怕你会等得会很辛苦。”
“是吗？”
老者最终扔下一颗药丸，扔给朱子悟，道：“这是一颗可以算作是解药的毒药，你服下之后，病痛全消，但只有三日可活，有什么后事，尽早处理吧。”
“还有如此神奇的药？”朱子悟眼中露出了喜色。
“有你身上这种神奇的毒，自然就会有这种神奇的药。”
“毒？”朱子悟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你的毒，很早就已经种下了，它在你三十岁这年，必定会发作。若是早些年你我早点相见，我每日给你服用特制的汤药，它便不会发作，可惜，你与我背道而驰，只能落到如此下场了。”
朱子悟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原来自己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病，原来是被人下了毒。难怪才三十岁的人，怎么会心力衰竭，原来如此。
只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愿意再去怨天尤人，拿起那颗药丸，吞下之后，安静地躺好，不再去看老者一眼。
他与他之间的恩情，从这一刻起，真真正正地烟消云散了，以后，谁也不再欠谁。
老者离开之后，对楚风道：“病已经治好，他马上就会活蹦乱跳，赏钱给我，我马上就走。”
楚风只觉不信，但很快，他就看到朱子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是他从生病到现在第一次下床行走，如此看来，老者的医术果然神奇。
“先生医术既然如此高明，不妨留在寡人身边，寡人定会厚待。”
老者摇头，道：“陛下身边医者无数，又怎会缺少草民这样一位江湖郎中，草民之所以能治好朱大人的病，无非是凑巧罢了，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在老者的推辞之下，楚风也不便挽留，让他离去。
来到朱子悟身边，便见他神色如常，完全不像生病的样子，顿感好奇。
“子悟，感觉怎么样？”
“已经全部好了。”
“这未免太过神奇。”楚风惊叹道。
朱子悟露出了苦笑，道：“陛下，我虽然完好如初，但却只有三日的寿命，这三日，我有许多事情要与陛下商量，还请陛下放下手中事情，细细听我的遗言，或许还能改变些什么。”
楚风闻言，神色大变，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