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旭东接着往南走,前面一阵喧闹声,兵营里正在挑选新兵、整理队伍、唱军歌,他不想现在去凑热闹,穿过瓮城,来到城外。
新城没有搞护城河、城外瓮城,一是因为工程量太大,二来在马旭东的作战思想里,拒敌于城门之外是主要原则,现在的城墙规模刚好,既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又能集中一定的人力资源,当然目前大部分人力资源主要是为军队服务的。
马旭东在南门外200多米多靠近东侧的小山上,建了一座木制的城寨,可容兵200名,平常驻扎着一个火枪连队,与新城互为犄角,倒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新城的防御。
马旭东刚到城外,就听到城外也是一阵喧闹,走过去看时,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士子打扮的少年说着什么。
只见一个书生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高大,丰神俊朗,头戴缠棕大帽,穿着直身青衣,袖口收紧,脚蹬马靴,腰里挂着一柄长剑,牵着一匹灰马,马旭东仔细看时,竟然是一匹战马,马身上还挂着弓箭,只听那少年说道:“区区一个县团练堡子的大门竟敢妄称‘荡寇门’,实在狂妄!”,一个士兵辩解道:“这位小哥说的话俺可不认同,以前太平北面大山中盗匪横行,也没见县里、州里发一兵一卒进剿,现在俺们太平团练没要县里一分饷银、一担粮食,剿灭了祸害周边几个县的巨匪,现在正准备剿灭剩下的盗匪,怎么就不能用‘荡寇’二字?”,原来新城建成后,开了南北两门,南门叫“荡寇门”,北门叫“灭奴门”,那少年听了他的话,不由诧异道:“你进过学?”,那士兵挺直了腰身骄傲地说:“俺们栎山营人人识字,俺三个月识了近千字,还会算账哩”,“哦”,那少年听到这里不由双眼放光,不过瞬时又说:“那又怎么样,你们不着大明衣冠,还剃着短发,简直是数典忘祖、大逆不道!”,那士兵又回道:“大逆不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总督大人还是当今圣上,俺们太平团练有朝廷正式颁发的文书印信,何来大逆不道,再说了,朝廷不给一分一厘,俺们只能用粗布制成短衣,删繁就简而已,要是都像你这样长袍大褂,那得用多少布,买布的钱你给呀,再说了,俺们只是把头发剪短而已,为的是行军打仗、清洗方便,又没有像满奴那样剃光留小辫,何来数典忘祖!”,那少年一时语塞,正想再争辩几句,城里传来来一阵歌声:“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听到这歌声,那少年立时呆住了,竟现出悠然神往的样子,一边听着歌,一边打着节拍,当听到最后几句时,脸色变了,节拍也不打了,吼道:“狂妄,狂妄”,拉着那士兵的手说:“这歌词是谁写的,我想见见他”,那士兵骄傲地说:“那是本城最高长官太平团练马大人写的,怎么样,你写不出来吧”,那少年说:“好是好,可惜太狂妄……”,
“人不轻狂枉少年!”
那少年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年轻人,穿着打扮与眼前的士兵一样,面上带着随和的笑容,一丝书生气若隐若现,后边跟着几个士兵。“团长!”,那几个士兵见马旭东来了,连忙一个个跑过来敬礼,马旭东说:“你们不在城门口好好站岗,怎地与旁人纠缠起来了?换岗后去军营加跑十圈!”,“是!”,士兵们赶紧整好军装,提着长枪分立在大门两边。
马旭东走到那位少年面前,说:“请问这位小哥如何称呼,怎么单人匹马跑到这大山来?”,那少年上下打量了马旭东一下,傲然说:“你就是马和尚?”,马旭东笑笑说:“正是马旭东”,“哦,恕在下鲁莽,cd曾英见过马大人”,说完略拱了拱手,“曾英?”,马旭东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人物——历史上曾多次与张献忠作战的重庆总兵曾英,死时才二十六岁,算算时间,与眼前这位的年龄倒也相符,时张献忠破涪州,攻重庆,长驱cd,蜀人皆思曾英说:“若曾公子而在,吾不至此”,若曾英不死,孙可望、李定国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渡过长江开赴贵州。心中一动,说道:“原来是曾公子,可否请教曾兄的表字”,“学生草字彦侯,敢问马大人…”,“在下草字云腾,哦,还是县尊大人赐的字”,那少年说:“学生游历至此,倒与文大人有一面之缘,听他说起过云腾兄的事,心甚向往,故来拜访,还请云腾不要怪我冒昧”,“何怪之有?大名鼎鼎的曾公子驾到,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责怪呢?”,不由分说便抓起曾英的手返回城里。
宾主二人坐下喝茶,过了一会儿,马旭东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许多话想问他,便主动对他说:“我知道彦侯有一些疑问,请问吧,凡我能说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曾英说道:“多谢云腾,那学生就不客气了”,“请问”
“请问云腾兄仙乡何处?”
“我祖籍陕西,祖上永乐年间随三保公下西洋,因病滞留当地,繁衍至今;先父临终前要我回乡祭祖,遇匪不得前行,故逗留至此”
“哦,那你这军制、军歌、军服都与西洋有关?”
“然也,军制、军服乃西洋某大国制式,我曾任该国宫廷禁卫,衣服穿习惯了,觉得还算方便轻捷,故没有改弦易辙,至于头发嘛,我这个人爱干净,觉得短发清洗容易,战时受伤救治也方便,故长留此发,军士们见我如此,上行下效,便都剪了”
“那军歌是你写的?”
“词简意陋,还望彦候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这词句是否……”
“太狂了?”
“不敢”
“哈哈,不瞒彦候兄,此我之志也”
“哦?难道云腾兄就不怕物议沸腾?”
“不怕,不知当今天下局势彦候兄可有所得?”
“这…,那我就献丑了,当今天下,外有满奴,内有流寇,苛捐杂税,百姓惨苦,加之朝堂上各勋贵大臣大多囿于门户之见,未能一致对外,朝廷军队又反复掣肘于东北、中原一带,疲于奔命,这天下,竟越发不堪了”
“哦,那彦候兄可有对策?”
“以今之计,朝廷虚弱,万万不能同时应对满奴、流寇,唯有先稳住一方,全力以赴对付另一方,或可有成,当前来看,流寇稍弱,当先应对之,可惜流寇油滑得紧,只要其老营尚在,一旦有事,便又如雨后春笋般漫山遍野,难啊”
“哦,彦候不必忧心,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在“一旦有事”出现之前,剿灭贼匪的老营,使其不复猖獗,今年上半年我栎山营剿灭的黑虎、顺虎听说以往跟随张献忠、李自成时,也拥众好几万,但其老营也就千儿八百,剿灭了老营,即斩草除根也,不是我夸口,我打算在今年兵分几路,将盘踞在这大巴山中的其它贼寇老营一举歼灭,等腾出手来,明后年将全力对付张献忠”
“哦,云腾竟有此大志,学生这里还有一问,现在张献忠不是归附朝廷了嘛,你如何料定此贼必反,又必向四川进军?”
“此事易尔,想那张贼献忠在谷城拥兵不下四五万,且全是精兵悍将,请问彦候,谁能制之?故我猜测此贼是想效法李自成在山西、汉中故智,诈降耳,待其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够了,便会一举发动;四川富庶,北面、东面、西面有大山阻隔,南有长江天险,此割据称雄之地也,崇祯七年张献忠便想入川,结果败于秦良玉将军的白杆兵,目前湖广汉沔一带,有总兵左大人重兵驻扎,杨阁老也在襄阳、夷陵一带张网以待,想那张献忠向来狡诈如狐,不会不看到这一点,所以啊,我断定,张献忠不发动则已,一旦发动,川东必将首当其冲”
听到这里,曾英站起身来对马旭东躬身长揖,叹道:“想不到云腾坐井于这大山之中,竟能眼观八路、耳听八方,对当前大势也洞若观火,学生钦佩之至”,马旭东扶起他说:“彦候可有此志?”,曾英慨然说:“保家卫国,男儿当有之志,何况学生枉读圣贤书这许多年,些许道理还是懂的,不瞒云腾兄,小弟我也想组建团练护卫乡梓,可惜家中资财缺乏,投军家父又不许,心中愤懑,故单人匹马游走这川蜀大地,一边游学,一边遍访志同道合者,在文大人那里听闻云腾兄办学练兵一事,心甚向往,今有幸得观贵军军容城貌,想不到一县练总竟能办此诺大事业,若云腾不弃,学生愿效犬马之劳”,马旭东心中欢喜,握着他的手说:“有彦候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又说:“彦候也不急在一时,可先回去禀明尊长,再过来相助不迟,另外,你一路上交好的朋友,有志于此的,亦可同来”,曾英听了便说:“那我马上出发”,马旭东忙止住他说:“明天我栎山营便兵分四路讨伐贼寇,彦候方便的话可跟我一道,等剿匪归来再回cd不迟”。曾英大喜,说道:“固所愿,不敢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