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年四月,也就是1982年的初夏,罗明旺家老七这个活死人睁眼说话了。谓为一大奇事,街头巷尾传了不少闲话,什么借尸还魂呀,什么老天显灵呀等等,按照官方说法植物人苏醒过来是个奇迹,归根到底是因为罗家照顾的好。
罗家一门三子四女,老大罗丽丽,老二罗丽芬,老三罗建军,老四罗丽淑,老五罗建国,老六罗美丽,老七罗打住,意思是从此以后打住了,再也不生了。后来由他的老师齐老爷子改名叫罗苏(主要是我怕麻烦)。
罗苏自小是个聪明孩子,懂事。见人未语三分笑,从不与人生口角,说的是罗家小七。谁料想半月前从乡下回来不到三天就晕死过去,再也没有醒过。家里延医用药,偷偷摸摸的烧香拜佛祈祷健康。
罗苏抬抬腿,乏力的很。肌肉酸麻用不上劲,满家十来口人都挤到这个小屋子盯着他看,为了缓解内心的不平静,罗苏笑了笑,:‘怎么了这是?我没事了。’罗妈坐在这小儿子的铁床上,摇着扇子给小儿子扇风。罗苏又说;‘妈,我饿了,你给我弄碗疙瘩汤,我想这口。’罗妈眼泪八叉的问:‘加个荷包蛋?’‘那就太好了。’罗苏笑呵呵的说,罗妈抬手轻轻地打了一下罗苏说道:‘我就知道你是馋了。’
罗妈妈去厨房做饭,罗苏笑着对面前的哥哥姐姐们说道:‘怎么着,今儿都不上班了?’大姐罗丽丽说道:‘小七,你真没事儿了?’罗苏在四姐的帮助下穿上鞋,笑着对罗美丽说,:“还是姐姐好,你看大哥从进门盯着我看了一个小时了也不说话,大哥是不是得了失语症了。”
罗建军四十来岁的年纪,身量不低得有一米八多。听见罗苏这话叹了口气说:‘小七呀,你这顿打是快了。’这是大娃要欺负七娃呀。罗家老爷子已经过世,长兄如父,自小没少挨打。一听这话做饭的罗妈笑着说:‘我看你敢,我们小七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以后再也不准随随便便的打他了。’罗建军扭头对着罗妈说:‘妈,您就惯着他吧!’随后又说:‘行了,你没事就行,我们也该上班去了。平时没事少惹妈生气。’
罗苏笑笑没说话,罗建军一看他这样甩手走了,他这一走满屋子人都跟着走了,就剩下没有工作的四丫头还有小七。
吃着罗妈做的疙瘩汤,笑眯眯的把荷包蛋塞到四姐姐嘴里,说道:‘四姐姐越来越漂亮了。’罗美丽打了他一下说:‘就该让大哥在打一顿。’
吃完饭溜溜达达到了胡同里,笑呵呵挨个打招呼,郭大爷好!刘奶奶好,陈叔叔好…。小七呀,上哪去?哪也不去,瞎逛游呗。
手帕胡同四百一十七号,不大黑色的院门,铜钉已经有点生锈了。月亮门儿两边月季刚开,红的粉的散发着清香,偶然还能看见蜜蜂飞舞。罗苏提溜着刚买的两瓶酒,从一进月亮门开始就喊师父,喊了五六声也没人搭腔。
罗苏进了正堂屋,八仙桌子左侧坐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瘦高。窝在官帽椅上,左手斜拿着茶杯,一只脚光着踩在椅子边上。不错眼珠的盯着罗苏,罗苏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从老头手里拿下茶杯。
茶杯明黄,入手温润。端着茶杯放到桌子上,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青碗,带开片。罗苏瞪大了眼,双手捧起细细观察,龟子纹里边有点金丝,不易发觉。
罗苏抬眼看向齐老爷子说道:‘这是金丝?’齐老爷子微微一笑说道:‘看底。’罗苏看向底款,立马站直身子说道:‘您逗我。’底款没字没款,罗苏确信这是一件民窑出品的宋代精品。但是断代他还不行,没那么深的道行。
把碗放下,酒也搁桌上说道:‘师父,您从那淘换来的?’齐老爷子拿过酒,拧开周了一口,悲戚道:‘多少文华毁于斯,多少文华毁于斯!’大口的喝了一口酒道:‘徒儿,今天我向你提个要求。’“您说,我听着呢。”
“尽你一生,收集咱老祖宗留下的这点东西。胡人踏破贺兰山,多少士子涿突狼奔,几百年笔墨晕染,钢刀一挥成绝唱啊!”
“行,没问题。”拿着小碗往腋下一夹,扭头就往外走。“哪儿去?”齐老爷子用手指搓了搓脚,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放下吧,我让你自己个儿去收,你还想从我这顺是怎么着。”罗苏嘿嘿一笑说道:‘您看您防我跟防贼似的。’“贼?你可比贼厉害多了。滚蛋!”“哎,马上滚。”
齐老爷子看着罗苏走出门,笑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罗苏走在大街上,溜溜达达东游西逛,反正也没事。先看看老北平的胡同和四合院也不错。北平的胡同错综复杂,又相互连接,前世来过北平,见识过胡同里的各类生活。在汪曾祺先生的散文中说胡同文化是封闭的文化,老北平人安分守己不管闲事。在他的《八月骄阳》里说过这么一句话“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表现的就是胡同里老北平人的生活态度。
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数不清。什么八大人胡同,什么铁狮子胡同这些都是大胡同,相当于大街。像罗苏家住的甜水胡同,还有齐老爷子住的手帕胡同这些都是小胡同,宽不过五米,长不过二里。小胡同有小胡同的好,街坊四邻全都认识,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有事大家伙一块帮忙操持。
罗苏一边走一边琢磨,干点什么呢?不能这么晃悠到网络信息时代吧!这个师傅一点也不靠谱,让我去收古玩也不说给点启动资金,随便给个十万八万的也行呀。不过看老头那悲切的模样是真爱好,真心疼。我也知道中华文明经过外族入侵遭到了破坏,可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我去拯救呀!我连肚子都不能填饱我还拯救世界?竟他娘的扯淡。
眼瞅着天就擦黑了,罗苏溜达到家,罗苏妈给弄的炸酱面。白白的面条,清脆的小白菜,一小碟黄豆芽,一筷子腌好的白萝卜条,肉丁混着酱,四五样往一块一拌喷香呀!呼噜呼噜一大碗下肚,再来碗面汤齐活!吃完饭,帮着老妈洗碗归置东西。罗妈妈问:“见到你师父没有?”“见着了,老爷子身体挺好的。”“你可得好好孝敬你师父,早年间咱们家受过人家的恩惠。”罗妈妈看他一脸蒙圈的,又说道:“咱们整个大栅栏谁家早年间没受过人家的恩惠?当年他祖上是大官,这片的人谁家缺衣少粮的都是人家接济的,还不用还。可惜呀,前几年整个家就剩下他一人儿,老伴儿走了,孩子也跑了。”一边说着一边把碗放在碗柜里,扭头又说:“听说跑到美国去了,去年来信要把他接过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信了。”罗苏有点蒙,老爷子说多少墨染钢刀一挥的时候真像是汉人,原来他就是胡人,前朝余孽,跟我俩装呢这是,明儿非得把他那点玩意儿顺过来不可。
罗苏应答着,又听见罗妈妈说:“估计是不回来了,老头子也是倔脾气肯定不会去,你多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罗苏点点头问:“我四姐怎么没在家?”罗妈妈一听这话笑了:“上她未来的婆婆家过寿去了。四丫头想去,男方又来请,我就没拦着。”“那这也该回来了。”
‘你个小毛孩子管那么多干嘛?人家不得看个电影什么的。’‘我看程健军不是什么好鸟。配不上我姐。’“你行了。人家俩人愿意,我这当妈的都不说你管得着吗?”罗苏不说话了,因为他对程健军一切印象来源于另外一个罗苏的印象。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这事回头还得多打听打听,再给四姐说说。
罗苏看了会资治通鉴,迷迷糊糊就睡了。那年月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像他这种没工作没女朋友的可不就是三饱俩倒吗?
夜里子时,罗苏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他‘杨木水,杨木水你醒醒’。猛然间抬头,看见一牛头在床边上站着。罗苏一下子就醒了,牛头见他醒了说道:“杨木水,我可算找到你了。”罗苏坐起身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跑我家来了?”牛头一咧大嘴:“这是你家吗?你小子占了别人的身子,别人回不来,告到城隍那儿,城隍上奏阎王,阎王上报给了茶茶大人,茶茶大人说让我来找你回去。”罗苏一听急了赶紧说:“茶茶大人这种小事也管?”“这不是小事儿,该投胎的没投胎,没死的人到阴间告状,这是大事儿。”“那我这…。”“给你个手机,一会茶茶大人跟你说话。”说完递给罗苏一个手机,罗苏拿过来一看是一个苹果9s,惊讶的说道:‘苹果都出到9了?’‘这是人间的人烧的,其实就是个普通手机。赶紧的吧!’‘那等我穿上衣裳。’‘穿个屁呀!你现在是灵魂状态,还能冻感冒是怎么的。’罗苏无语了,低头看看正在睡觉的身体,无奈之下跟着牛头往外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