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淅淅沥沥下着,竟有连绵不绝的架势,似是要与这火海作对,不灭不停。
白落的身躯子风中摇曳,当他手中的红莲之刃划过最后一名血叶宗弟子的脖子时,他真正觉得,自己的身体极度劳累。
那种累,不仅从身体上,更是从心灵上体现出来。
他身边,已经没了声音,所有的人都死了。
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火海之中茕茕独立。他眼中的血色褪去,红莲之刃和地灵之刃消散,化成了一蓝一红两团火花,消散在他的眼前。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些血海尸山的场景,白落心底却毫无报仇的快感,而是蔓延出无尽的悲凉。
这种悲凉,便如同落寞时分的孤独,一念之间,又落下泪来。
白落从前便是一个人,入了风叶宗,有了师傅师姐和同门,让他孤独的心,找到了归处。
但如今,风叶宗被灭,他又回到了这样的悲凉境地,孤单着,又是一个人。他就算杀了整个血叶宗的人,他能让风叶宗的弟子都死而复生吗?
白落沉默不语,他身上的衣袍已然破碎,如无数的的血色蝴蝶停在他的身上,那么美,却又是那么让人心碎。
夜色漆黑一片,惶惶然落下血色的雨水来,这雨,当真就如风叶宗死去的弟子的眼泪。
“呜哇哇哇”
从远处,在霹雳啪啦的燃烧声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哭喊,白落回头,却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正在哭泣。
白落冰冷的双眼忽然多了一丝暖色,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这清脆的哭声所触动,他不由慢慢走近,那孩子小小的身躯逐渐映入眼帘。
火海遍布,映红了孩子的脸,弱小又无助。
白落挥手间,将那火海都熄灭,看到孩子的刹那,他眼中的冰冷彻底消融,戾气退散,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孩子的哭声传的老远,从旁边的小屋里,却是夺门而出一个中年妇人,她一把抱起孩子,让其依偎在怀里,不断轻拂孩子的头,安慰着。
她们的身躯在被滂沱的血雨淋湿,但这一刻已经没有人会打扰她们了。
白落忽然笑了,他正想走近安慰几句,可那妇人却死死盯着他,眼中露出恐惧,大声尖叫道:“你不要过来!我不会让你伤害孩子的!!”
白落愣了,他低下头,在纷乱的水花里,模糊地看清楚了他如今的模样。
满身伤痕,血袍加身。眉宇中隐隐有戾气纵横,他此刻的模样,与那些血叶宗弟子,竟然无异。
“你你不要过来!!”那妇人不断喊着,脸色苍白,想必是之前的杀戮让她惊吓到了她。
“求求你”那妇人见白落的如此模样,自然心中恐惧,连连求道:“你杀我也可以,不要伤害孩子,她还小,不懂事”
白落刚想开口解释,但他清楚地看见那妇人眼中,充满了绝望、悲伤、可怜的神采。白落不忍再打扰到这对母女,放下了一锭纹银,放下了一包裹干粮,便只身离去。
血雨愈下愈沉,如同披在风月城天空上的血色袈裟,将那明月与星辰都遮盖了起来,不肯露出一点光明。
照亮风月城的,竟是那还在燃烧的火海,风月城的百姓,就算是有修为的修士,此刻都不敢点灯,生怕遭到屠杀。
白落的双手轻颤,他屠了此城,为的就是风月城的百姓,为的就是让风叶宗的同门瞑目。
但为了做到这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之数。
他此举,自诩是为了和平,为了安宁。但如今,他所作所为,却是在这一座原本便受了重伤的城市之上,再次割出血淋淋的伤口。
以正道的名义!
“到底,何为仙?”白落看着那母女痛哭流涕的模样,看着风月城漆黑的现实,心中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曾以为,仙便是正道,仙就是不同于魔,不同于妖,不同于鬼的正确之道,可在他面前发生的所有的事,让他怀疑,他所认为的仙,真的便是仙么?
白落修仙到如今,从凝气一层到如今的半步筑基凝聚道念,这两载春秋的光阴中,除了高高在上的金丹境和筑基境的长老,他从未见过,真正的仙人。
或许在凡俗的眼中,他这种能腾云驾雾能呼风唤雨的修士,能被称作仙人,但在白落眼中,能被称作仙人的,当真一个皆无。
他只听说,在大海的尽头,有一座仙岛,上面有一仙宫,里面都是仙人,他们个个都能移山填海,转日动星。
白落苦涩一笑,那些仙人,或许才是真的仙人吧?他们的道,不知又是何?
风月城,已经残破不堪,在悲痛声之中,白落黯然落去,甘愿隐藏在黑暗中,不再见人,生怕再伤害那些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们。
他走过血骨尸山般的街道,夜色逐渐深沉起来,所有的火海,还在坚持着燃烧,冒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在努力维持黑暗中的,最后一道光芒。
白落的脚步在“灵月药铺”门口停了下来。这灵月药阁的牌匾,不止被何人震断,成了两半。
可却仍然被人用木棒固定住,继续挂在大门上,苍老无力却又固执地坚守着最后的尊严。
那古色古香的装饰和木材,都被火焰熏得灰黑无比,与四周奢华的建筑格格不入。
白落没有敲门,以他的道念,他自然知道,这灵月药铺中,有人。
白落默默放下一袋灵石,转身离开。
可就在此时,从灵月药铺之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咳,引得白落眼中,多了几分复杂。
他再次回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良久之后,白落叹了一口气,一抱拳,说道:“老先生,白某还了一份因果,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他心里清楚,今日一役,他定然会出现在血叶宗的必杀榜上,若是跟他们扯上一些因果,以血叶宗大能的手段,自然能查出来,到时候,这灵月药铺的所有人,都会死。
白落轻叹一声,身躯融在黑夜之中,以夜色为衣,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