铩羽道人陨落的刹那,远在血叶宗的暗血峰一血色殿堂中,摆放在桌上的数枚白色玉牌之间,有一枚忽然传出“咔咔”之音,立刻碎裂成了四块。
殿堂之中,有两个暗色道袍的凝气弟子看守,他们见这玉牌忽然破碎,也为之一愣。
“又一个长老陨落这个月是第几个了?”
“好像是第四十二个了吧?这些长老不过是借助血脉湖水才突破的筑基,实力自然差上几分,被人在外杀死,也在情理之中!”
“还好我二人当初没有脑袋一热参与血脉机缘,不然肯定被宗门外派参与这次大战,以我们的实力,只能当做炮灰罢了!”
“没错,连墨沉的大师兄和血影四师兄都陨落在了头,更别说我们俩了也不知道杀了墨沉师兄和血影师兄的到底是谁,他们俩的死可是让血风副宗主和宗主勃然大怒呢!”
“唉,如果这一次宗门大胜,我们便能统一落叶天,若是这一次宗门大败我等受到牵连,自然也会身死!”
“但愿能胜”
血色殿堂之内,传出两声叹息,这叹气之音绕梁不绝,在空中回荡着,飘向远方
风叶宗,风叶山脉,风叶广场之上。
白落虽然杀了铩羽道人,但是也消耗过大,毕竟要斩杀一个筑基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白落收了红莲业火和地灵冷火,火海消散,炽热的火焰包裹着丝丝的灵气,往白落脚下收缩,最后融于一点,回归到了白落身上。
白落身影飞掠,收了铩羽道人的储物袋,挥手间破碎了他的道念封印,一甩进自己的储物袋之中,与墨沉的储物袋放在一起。
墨沉的储物袋上的封印实在是强大,以白落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破解,甚至连丝毫的破解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到白落见到慕老,或者到达筑基再说了。
白落目光微微流转,定格在远处的叶云和一干弟子身上,他的眼中,复杂之意仍然颇浓。
“唉。”白落微微叹气,挥手之间,数道火光涌现,将风叶广场上所有弟子都从柱子上放了下来。
这些弟子他都有印象,大部分都跟着叶无痕、叶碧落,幽脉试炼一别,已经是近一载光阴,没想到见面竟然是如此方式。
他们身上的修为都被叶越点破,灵力溃散,生机微弱,生命之火明灭,多者还有十多年的阳寿,少者奄奄一息,怕是不久于人世。
叶云虽然也被破了修为,但是他之前也有凝气五六层的修为和实力,自然比其他弟子阳寿更多,但仍是重伤,丹田已破,仙道没办法再走了,若是没有意外,今后也只能是一个凡人。
“叶云,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白落飘至叶云面前,问道。
白落心中已经没了对叶云的恨意,只有一种对同门的同情,在他看来,叶云的遭遇实在是太过悲天悯人。
叶云身上的伤虽然严重,但是白落在面前,他强生起一股坚定之意,强撑着身体,眼神复杂地自嘲道:“我本就是一个残废之人,如今又没了修为,怕是活不了多久就要下地府,如果去灵叶宗找宗主他们,也是拖累他们而已。”
“我丹田一破,灵力溃散到肉身,还有几年阳寿,从今往后,隐居山林,归老而终吧!”
叶云的语气之中,悲伤之意很浓,虽然他已经灯尽油枯,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很明确地告诉白落:他叶云,就算是死,也不会求白落帮助!!
这是叶云曾作为修士的倔强,是他心中唯一的坚持!
白落皱眉,他看着昔日的敌人,也没有说什么,一拍储物袋,掏出一瓶丹药,说:“这是我自己炼制的灵丹,对孕养身体很有帮助,你拿着吧,能增加你好几年的阳寿,就当是风叶宗最后给你的修炼资源。”
叶云看着白落手上的白玉丹瓶,良久,良久未曾说话。
“白落,我曾经很恨你,恨你以凡人之体就破我本命灵兽,恨你运气好被慕风长老收为弟子,而我只能在卑微和奉承之中,苟延残喘。”
叶云沉默很久之后,忽然说道。
“我不服,为何你坏我一臂,损我修为我只能忍气吞声?为何二师兄没有替我出头?为何我只能在同情和冷眼中悲惨度日!!我不服!我叶云,就是不服!”
“直到我明白,一直阿谀奉承的我,在二师兄心里根本没多大地位,甚至在幽脉试炼之中,也被他当做诱饵之用,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懂了,我一直以来的卑微,才造成了我到最后,也只能落得卑微。”
他的眼中,竟然透着一丝明悟,白落似乎看到,这一刻的叶云,是真的放下了。
“我本就是叶家的庶出,地位很低,与高高在上的叶碧落不同,从小到大,我只能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中想来以我叶云的资质,若是有修炼资源,以我的努力,定也能得道,定然也能到达筑基!!”
白落沉默。
“叶无痕师兄死了,死在血叶宗弟子手上,二师兄失踪了,叶家一脉弟子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剩下我身后这些人。”
叶云眼中悲凉,如今的他早已失去了原来的骄傲,但也失去了原来的卑微,现在的他,才是真真正正最真实的他!
“白落,你帮我们杀掉了叶越那个畜生,我叶云不会感激你,也不会像阿谀奉承叶碧落那样祈求你,不过,从今往后,我们往事的恩怨一笔勾销!”
叶云笑了,他心头念头通达,看着白落的眼神之中,也再无仇恨,反而是透露着解脱的轻松。
仇恨,不过是一个人的包袱,若是时刻背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包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可能压弯背负者的脊梁。放下仇恨并非是放下往事,放下仇恨,只是单纯地放过自己。
试问这世间,背负这包袱者无数,但又有几人可以放下呢?
仇恨若是一直埋在心间,会变成可怕的恶魔,争着抢着爬出你的心灵,想要狠狠地咬上被仇恨者一口。到那时,你已不再是你,你以为的你,早已被血海深仇扭曲,成了仇恨的一部分,似乎所有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复仇!
白落看着叶云此刻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和叶云之间的仇隙不过是起于叶碧落,如今叶碧落失踪,也断无仇恨可言。
叶云朝白落一拜,拿走了白落手中的白玉丹瓶,拖着伤势极重的身子,往远方走去。
他的背影,在斜阳的映照下,被拉得很长。
“古来风叶知几何?我今斩剑一问之!叶落凡泥随风起,浩浩梦回落天际。人如风,剑如叶,命运如雨,以风叶化剑,落剑处,便是人生。虽千万风,千万叶,吾辈又何惧往矣!!”
叶云大笑,用仅剩的一只手拿着丹瓶,脚步虽然虚浮,但是他的身板和脊梁,却挺得格外直。
他所大喝的这句话,传言乃是风叶宗开宗之主风无叶醉酒所作,流传千年,几乎每个风叶宗的弟子都有所耳闻。
但如今从叶云口中而出,白落竟然觉得,叶云的身姿,真的有几分豪迈和剑侠之气。
白落心中复杂,看着叶云的背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他转身,给每一个受伤的弟子一瓶自己炼制的丹药,甚至为那些生命之火极为黯淡的弟子打通经脉,重新输入了灵力,喂了丹药,让他们可以复苏起来。
这些弟子,都是风叶宗之人,如今生机已散,若是白落不救,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可就算如此,他们修为尽失,从今往后,也只能安安分分做一个凡人,各自谋生去。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被白落的丹药救活,对白落一抱拳,说了一些感恩之语,便各自踏上今后的路,从此不再过问仙道。
还有两个弟子,他们的经脉寸断,只是单纯凭借着丹田破损的一股灵力吊着一口气,白落纵使有灵丹妙药,若无造化之能,也是救不回他们的命了。
他们已经说不出话,白落尽了全力,可也只是白白浪费了丹药。
但他们的眼中,对白落,仍然透露着一股求生的渴望,白落却是束手无策,这股心焦和急切,是他第二次,觉得自己作为丹师,毫无作用!
第一次,乃是药狂之死,让他大受打击。
这一次,却仍然是如此局面,这让他都在怀疑,自己的丹道,到底是济世救人还是单纯只是为丹而生?
一炷香的时间之内,那两名奄奄一息的弟子还是走了,到死的那一刻,他们的眼中,还是对白落充满着感激和希望
他们是多么希望,白落能够救他们的命!!
白落心中悲凉,挥手间土石变动,埋葬了这两名弟子的身体。整个风叶广场的法阵都已经被打碎,早已失去了根基,白落只是运转法诀,将广场上所有的建筑和楼阁,在刹那之间,埋葬。
这一刻,白落的心,变了。
“你们放心在此地长眠,你们的仇和命,我会替你们从血叶宗身上讨回!”
白落一步踏出,他的肩膀,似是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