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还以为是波狗粮,没想到这女人竟藏了这一出,这下有好戏看了。”
即使隔得远,管家依旧能听清两人间的情话以及女子同黑衣人间的交易。
收起扫帚,垂着眼皮,一瘸一拐地走进内府,七转八弯后,在一处粉刷得白亮的矮墙下驻足,伸出手在墙上抓了下,原本平滑的白墙诡异地抖了抖,墙面上荡漾起一圈圈细细的涟漪,旋即凹陷出一个宽约二尺半的黑洞。
管家手往怀里掏了掏,抓出一只羽毛灰白相间的扁嘴雏,朝身侧的大树枝丫上放去。
“帮我把下风,时间到了记得叫我两声。”
管家双瞳神光暴涨,全身“噼里啪啦”地响个透彻,原本佝偻的身子转瞬间拔高了几尺,枯槁的皮肤也恢复了红润,只是那张老脸依旧是那么地沧桑,与年轻的身体格格不入。
管家,自然是欧阳乱生。
城主府向来守卫森严,要进入城主内府,必然要经过外府,而外府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换岗换哨只在子时一刻,且只有半刻空档,本是件难事,何况城主千金大婚在际,其守卫之森严自不下寻常。
正当他为潜入城主府抓脑挠腮时,恰好逮住管家从青霞楼酒醉出来,这正中他的下怀:管家位高权重,在城主府自由度高,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一路跟踪,在无人处放倒他,乔装成他的模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混进城主府,用了两天功夫摸清了内府的大概。
内府的布局大体是按五行阵的模样布置的,湖泊居正北,是谓水行;武库居正西,是谓金行;城主私林坐正东,是谓木行;至于南面,则是一座火属性灵气颇为浓郁的小型火山。
而城主的居所,扬颜殿,则是作为这五行阵的阵眼,坐落于内府正中,光是用作地基的磐石,就足足有五人之高,屋檐向下延伸得极长,将底下的木门黄纸窗埋进深邃的阴暗里,檐角前的鸱吻张着大口,似要将这方苍穹吞入腹中。
四座石狮分列在城主居所的四向之位,昂首拱爪,最奇异的是他们身上的嶙峋的石质狮毛在阳光底下闪烁着五色光芒,风一过,狮毛竟然也是跟着抖擞了下。
围起扬颜殿的四堵白墙中的某一处阴暗角落里,欧阳乱生形如鬼魅,从白墙影子里徐徐升上来,他好奇地观摩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座石狮,再看了看无一片野草枯叶的地面,心里顿时生起一团挥之不去的疑云:根据打听到的消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扬州城城主突然闭关,几天后就传出城主暴毙的死讯,然后扬州城的实际主宰就是他的女儿,长秋落叶。
看着看着,他拿出藏在间化戒中的阎罗符,虚幻的符箓上是用血书写的“长”字,分外醒目,显然此次的目标就是长秋落叶。
城主女婿是长秋落叶的表哥,而长秋落叶又似乎是为了一己私利和解救父亲而勾结黑衣人要害死他的表哥,侯门内里深似海,勾心斗角是常事,长秋落叶这般算计其表哥,虽然有点下作,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欧阳乱生心里不自觉地惊悚着。
究竟是谁要对长秋落叶下杀手呢?
心里正将所有可疑的人排除掉的时候,封闭的大门倏忽地扭了扭,走出一道高瘦的人影,进入欧阳乱生的视野,他定睛一看,赫然是长秋落叶口中的“表哥”。
那表哥面色一改先前的如玉脸孔,变得无比蜡黄甚至是犹如风烛残焰,红润的肌肤也是几乎透明的霜白,原本丰神俊朗的英伟男子,在此刻犹如日薄西山的老人一般。
他甫一踏入此地,身上蓦然迸发出浩瀚道威,只是那股道威中,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让人背脊发寒的阴煞之力,道识悍然扫过这方空间,即使是原本傲气无比的四向瑞狮,也只能乖巧地匍匐在石墩上,不敢与他相对视。
似是没察觉到有其他人在此,他立即收回了道识,双手负于背后,闲庭信步一般,迈进扬颜殿内。
在表哥走进扬颜殿后不到半晌,殿门前的阴暗处,欧阳乱生贴着柱子缓缓地上浮,冷汗涔涔,双目震惊盈眶,若非他提前服下龟息丹屏住呼吸,自己肯定会暴露在那股强悍的道元之下,葬送小命。
但更使他震惊的是那人的身份,扬州隶属神都王朝,而神都王朝是轩帝荒中的超级势力,王朝中人更是以修习至刚至阳的功法闻名。这人被长秋落叶称为表哥,想必也是来头不小,可释放的道元里竟藏匿着丝丝邪魅的气息,何况此人手指指骨匀称纤细,年龄必然比表面要小上不小,可他清楚地记得神都王朝年轻一辈压根儿没有晋升化道的人,为何他年纪与自己相仿就有这番修为?
他越想越是害怕,难怪师兄分手前千叮万嘱地让自己盯紧此人,原来是这个意思。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欧阳乱生猛地提了口气,定了定神,双目神光再度涨起,化作一缕不起眼的黑烟,陷进门缝之中。
扬颜殿终年不见阳光,积淀起的阴寒在冰冷地板上结了层薄霜,欧阳乱生化作的黑烟在大殿内游荡了一小会儿,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落了脚。刚落下,那股森冷即便是隔着鞋底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他停顿了小会儿,小声地喘着气,从间化戒中抓出一手的上品归元丹,塞进嘴里,恢复着因先前使用秘法过度消耗的灵力,他还没触及化道三境,没能在丹田内凝聚出道元,否则就不会因为害怕被那人发现而不敢吸收四周的天地灵气。以至吞食间化戒里仅存的归元丹。
“奇怪,刚刚明明看见他进来了,怎么半点儿人影都没看到?”欧阳乱生一恢复灵力,马上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生怕被那人发现,相差整整两个境界,他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双眼里闪烁着狐疑的光芒,从刚刚游荡回来得到的记忆来看,大殿远比外表上看要小,满打满算只能占上一半。殿内空荡荡的,除了积了薄霜的地面,就只剩下四根支撑屋顶的柱子,柱子上龙凤缠绕,龙鳞凤羽间隐隐有火光迸溅,最为奇异的是,龙爪凤翅衔接处,是个逆旋黑色漩涡,漩涡中仿佛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吸扯着周围的祥云。
至于四柱之间,则是一处用黑色玉石筑起的台面,台面坐北朝南,看样子似乎是扬州城主平日里歇息的地方,上面的床应该是被人搬走了。
欧阳乱生小心翼翼地飞上半空,把四根柱子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类似暗门的东西,因为害怕触到台面上发射暗器的机关,所以他只能悬浮在半空中,用灵魂力量扫视着灵台。
“奇怪,怎么没有呢?”欧阳乱神嘴里嘀咕着,正准备收回灵魂力量,却发现自己与石台上的灵魂力量失去了联系。
“不好,中计了!”极度的危机感在心头上蔓延,嘴里怪咸的,想吃了几十斤海盐。
背后汗毛忽然竖起,电光火石间,欧阳乱生身形连续闪烁了几次,再度出现时已是落在十几米外的地方,他喘着粗气,捂着腰肋处溢血的伤口,全身已被冒起的汗水浸透,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反应不错嘛,小子!”石台之上的虚空诡异地颤了颤,白衣人影幽幽地浮现出来,瑰丽的鲜血从指缝间流落,被身后不断扩张的血色漩涡吸收。
“不管你是谁,来了这里就成为我称王的垫脚石吧,我会带着你的血肉,称霸八荒!”白衣人眉心豁然裂开,露出一只没有眼眶的血眼,凝视着欧阳狂胜,后者只觉得身体内的血液狂躁地翻滚起来,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谁是谁的垫脚石还不一定呢!”欧阳乱生冷笑着吞下满满一口的归元丹,身如轻燕,双刀压手,劈斩出雪亮的刀光,封住白衣人的手脚。
“雕虫小技!”白衣人面色讥讽地看着缓慢逼来的刀光,抬起那只滴血的手,隔空对着刀光轻轻一捏,刀光犹如纸片一般,碎裂成渣。
刀光破碎的瞬间,欧阳乱生的身影鬼魅般的消失,再度浮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白衣人的身侧,手中双刀掷出刁钻的弧度,袭向白衣人的要害。
与此同时,欧阳乱生从间化戒中挑出一杆用三千水玉打造成的长枪,在空中舞得虎虎生风,随后长枪压着肩膀滑落至手掌,对着白衣人诸处要害刺出,枪头如雨点般密集,迅疾如光,连半点影子都不曾留下,一切如兔起鹘落,不落半点停滞。
金铁交击的清响在白衣人身体与双刀枪尖相碰的地方响起,“好硬!”欧阳乱生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白衣人抬手,从身后血色洞口里引出浓腥血气,汇聚成血色大手,拍在欧阳乱生的胸膛上。
欧阳乱生只觉被一座巍巍大山迎面撞击一般,身体如糖衣炮弹般地倒射而去,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喉咙生甜无比,咳出一滩子血,原本用灵气止住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流不止。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欧阳乱生的鲜血溅洒在柱子上,竟然被柱子吸收了去,旋即一阵轰鸣过后,逆旋的黑洞木雕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旋转着生出庞大的吸力,欧阳乱生全身红得通润,似乎要将他全身的血液抽个干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不够血液启动阵法呢,你真是上天赐予我的宝藏!”
白衣人兴奋地放声狂笑起来,身后的血洞似有所感应,诡异地蠕动起来,一条条骇人血线鞭子一般地从血洞深处鞭射而出,天罗地网般地笼罩向萎靡的欧阳乱生。
“什么鬼东西,从老子身上离开!”欧阳乱生擦干嘴角溢出的血液,掌中灵力回转,挑起长枪,贴着腰际贯穿身后的黑洞,然后推着长枪蛮横地断开柱子,扭过头,喉头一动,尖利的啸声破口而出,冲散欺身而来的血鞭。
欧阳乱生抽出长枪,双目眦裂如金刚怒目,转身将博大的灵流注入双掌,朝着白衣人把长枪送出,枪身铮鸣,枪意凝汇成一片广袤的尸山血海,铺天盖地地盖下。
白衣人云淡风轻的模样终是变得凝重了起来,望着扑面而来的尸山血海,其眉心处的血眼再度裂开了些许,爆射出浓郁的血光,摧枯拉朽地撞碎尸山血海,随后威势不减,轰击在射来的长枪上,“咔嚓”一声,长枪上裂缝密生,最后碎裂在地,血光仿佛带有腐蚀力,碎裂的长枪碎片落地立刻化作了袅袅青烟,消失在地上。
“你这长枪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虚有其表的东西罢了!”白衣人嘴角噙着满满的得意与讥讽,但下一秒,他脸色“哗”地一下变得煞白,他双眼瞪得铜铃般大,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贯穿腰肋的长剑。
欧阳乱生早就计划着以长枪为幌子骗过白衣人,自己则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靠近白衣人,操起长剑刺进白衣人腰肋,奇异的是,长剑贯穿腰肋,却无一滴血溢出。
“我想的果然没有错,你为了养血魂眼,早就把自己搭了进去,你现在这具躯体跟僵尸有何区别?”欧阳乱生厌恶地看了眼白衣人,那眼神就像路上踩到粪一样。
“你也好不到哪去,我看你气血旺盛灵力却不甚充盈,定是经脉堵塞已久了吧,要不要我指点一二。”白衣人被欧阳乱生一语道破,面色出奇地平静,发出不似人声的声音,声音中仿佛有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驱使着欧阳乱生点头答应。
就在欧阳乱生意识模糊到极点的时候,一股白色的洪流冲出丹田,破开全身经脉,注入他的识海中,驱散识海弥漫的浊气,使其恢复清明。
“让你指点一二,省了这份心吧,我还没想不开到甘愿牺牲自己的人生,做一邪物的奴仆。”欧阳乱生佯作镇定,冷不丁地嘲讽起白衣人。
“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本尊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休怪本尊不留你活口!”
白衣人面色涨成猪肝色,身后的血洞猛地压缩,再度释放的时候便是将欧阳乱生震飞,旋即张开粘稠的血色汪洋,密密麻麻的血色骷髅在汪洋内浮沉,挥动着干瘪的手,包围住欧阳乱生。
“记住了,杀你的人,我,朱凯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