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古都牵缘,乞儿改命(二)
“没钱!没钱还学人来青楼寻欢,彦秀姑娘是你叫的吗,瞧你那穷酸样,真不害臊!”尖酸刻薄的鸭子嗓音像杀猪刀一样,架在每个路人脖子上,让人背脊一阵恶寒。
顺着嗓音一路望去,一装潢极尽奢华的烟柳场所门前,老鸠的两腮用朱砂打得通红,颇似猴子屁股,遍布褶皱的竹节手,指戳着跟前一鼻青脸肿的半裸胖子,句句诛心。
“就是,就是,没钱还学人风流。”
“真不害臊。”
“真不害臊。”
老鸠身后,站着几位打扮妖娆的风尘女子,她们勾起袖子掩住泛起的嘴角,嗤嗤地嘲笑着,妩媚的眼眸中尽是鄙夷。
那刻意扭动的水蛇腰以及身前划过傲人弧线的肉蒲,引得那些看热闹的男性路人小腹一阵火热,莫名的邪火由心头一路烧到头顶。
“还不快滚!难不成要我请你吗!”
老鸠目光一寒,干瘪的老手顿时冷光暴涨,细细簌簌的拔节声中,扁长锋利的指甲兀自地拔长,甲尖利如刀锋,似乎这一爪下去,便能轻易裁断胖子肥得流油的脖子。
“大人饶命,小的这就走。”盯着那暴长的指甲,胖子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冷汗顿时遍布全身,他哆哆嗦嗦地爬起,三步作两步地撞开人群,朝远处逃去。
“看什么看!”老鸠神冷的目光剑一样扫过围观的人群,语气冷到极致,让众人只觉心脏仿佛停顿了一秒,而后重重地堕入了冰窖之中。
。。。。。。。
我是谁?
这儿是哪?
我为什么在这里?
一处不起眼的巷子里,乞儿靠着墙,蜷缩着佝偻的身体,一双空灵的眸子被搁在这肮脏的巷子,宛若明珠蒙了尘。
狭长的屋檐,斑驳的白墙,像两条不可攀的千仞崖壁,把广阔的苍穹裁剪成乞儿眼中那一方大天地。
巷外游人如织,巷内霜草遍落,古都纵使梨花胜雪,油伞连天,他,始终是个局外人。
滴,晶莹的雨珠顺着微微翻起的檐角徐徐划过一道凄清的弧线,打在乞儿脚边缺角的黄陶碗上,清脆的声响在巷子中幽幽地回荡着。
“妈了个巴子,不就是一百两黄金,还真当老子出不起吗。”碎碎念的咒骂声从巷口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磨牙的尖锐声一声声落下,却是让得蜷缩着的乞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空灵的眸子顷刻间布满死一样的灰色,若说先前这对明眸是跌落凡间的明珠,此刻则是被人摁入沟渠里的濮阳玉。
“臭婆娘,不过是凝随七段,还真把自己当这古都东城的老大!要不是忌惮你那在城主府做事的表哥,大爷我早把你拍得稀巴烂,哼!”胖子抖动着全身的横肉,大摇大摆地走进巷子里,脸上那条横过的刀疤活像条半挂的肉虫。
“兔崽子,看什么呢,今天的银两呢!”
胖子扫了眼那空空如也的破碗,燃着的心火不觉间往上腾了腾,手上横肉猛地一甩,对着瑟瑟发抖的乞儿上去就是一巴掌。
乞儿皮包骨的身体怎受得了这般力道,整个人宛如被一发炮弹撞上一样,重重地砸进身后地墙壁上,一声声脆响传遍其身体的每个角落,纤细瘦弱的肩膀更是鲜血淋漓,露出森白的骨头。
身体瘫软滑下的时候在蛛纹密布的墙体上拉扯出一条条细细的血带,煞是可怖。
“起来,别以为装死,快把今天的银两给老子吐出来!”看到乞儿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胖子不经意间狠狠颤抖了下,旋即目光变得森寒无比,佯装淡定地揪起乞儿残破的领口,用力摇晃起来,怒吼道。
洛天古都城内不准杀人早早成了一条铁例,先前有化道巅峰大能企图杀人越货,却是在出手的一瞬间被数十股隐秘的气息锁定,随后上方突然降下恐怖威压,将这位大能生生地碾死。
这乞儿形如鬼魅,前些年突然出现在这巷子中,被他发现捡去。
乞儿白天上街乞讨,晚上则上缴银两换取粥水果腹,虽然有点不道德,却是为他赚到了不少银两,自己自认为待他不薄,可现在竟然心生贪念,将银两吞了去!
真是一条白眼狼,胖子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肉手愈发用力,将乞儿的身体晃得呼呼作响。
这小子这些年也不见一二家属来寻,怕是东域那边的难民。无亲无故的,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大不了到时候执法队问起来,就说这小子是个奴隶罢了,反正每天都有奴隶死去,也不差这一个,更何况,杀掉奴隶又不被判死罪,胖子心思一转,如是想道。
他把乞儿扬起,划过一个恶毒的弧线,重重地捶砸在地,“小子,要怪,就只能怪你的命不好啊!”盯着那在青石砖上轰出半尺深窟窿的乞儿,胖子强装镇定地说道,他抡起肥大的肉手,朝乞儿瘦削的背脊摁压下去。
”要死了吗?”
“真是可惜啊!”
“我还没有复仇呢,你怎么能死得如此干脆!”
幽怨的声音在乞儿空荡的脑海里悄无声息间炸开,一股股磅礴的灵力洪流顺着经脉流向全身,一股脑儿地冲进小腹下干涸的丹田,冥冥中,丹田内似乎结了层厚厚的屏障,阻挡住洪流的进入。
“想要力量吗?想要的话就把它解开!”幽怨的嗓音在脑海里愈来愈大,最后竟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它似一柄重锤,一次次敲击着他的脑海,冲击着其即将昏迷的意识。
“解开吗?那又是什么?”不经意间,乞儿只觉自己化作了一白色小人,冲出脑海,顺着经脉一路往下。
而体内的景象也是使他极度的震撼,原本破裂的经脉在磅礴灵流不断冲刷下开始自动地修复,透过近乎透明的脉壁,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层层晶莹角质的生出,期中不断散发出的能量,凝成稀淡的晶莹粒子,顺着灵力洪流一路往下。
乞儿也不敢耽误,心神一动间,便是融进灵力洪流中,随着洪流冲向丹田。
刚进入丹田,映入乞儿眼帘的是一道布满玄奥符印的晶莹壁障,壁障之外,近乎实质的乳色气流打着旋,像条崩了牙的豺狼,想吃却无从下口。
“这个么?”乞儿化作的小人靠近屏障,正欲伸手,丹田突然一震,一道极细的裂痕出现在上方,旋即生出庞大的气压,将淤积的灵流尽数拉扯进裂痕中。
也是这裂痕生出的时候,小人只觉身体狠狠地一颤,剧烈的疼痛潮水般涌进小人脑袋,仿佛只需轻轻一点,那小脑袋便会炸裂开来。
外界,胖子抡起的肉拳把乞儿的背脊捶得凹陷,浓腥的鲜血在乞儿身下炸开了一朵朵娇艳的花朵。
“别磨蹭,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
声音开始变得急躁,对着那发愣的小人一顿咆哮,也是多亏了这顿咆哮,使得小人浑身一抖,清醒了过来。
小人轻咬了下牙齿,飞到屏障前面,用手指戳了戳其中的一个灰色符印,“怎么没反应?”小人面露疑惑,嘀咕道。
就在这时,异变乍生,原本平静无波的符印诡异地颤了颤,而后犹如一颗石子投入静湖一样,其他静谧的符印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一层层灰黑色的枷锁从屏障上簌簌掉落,连带着的还有一层层晶莹的角质。
随着角质的不断脱落,厚实的屏障也开始稀淡起来,细密的裂纹也在那汹涌灵流的伺机冲撞下,在屏障上飞速地蔓延。
“小子,回去!”又是一道咆哮落下,却是不等小人反应,那股积压已久的澎湃灵流便是如狼似虎地淹没小人,冲破屏障,涌进丹田。
乞儿化作的小人经受不住宏大灵流的冲击,寸寸崩碎,相伴的,意识一阵模糊后便是陷入黑暗。
外界,胖子揉了揉略微酸麻的肉手,喘了两口气,他没想到这乞儿身体竟如金铁那般坚硬,捶打到脊骨时还把自己的食指给砸骨折了。
他凑上去摸了摸乞儿的鼻息,又一脸惧色地盯着上空半晌,发现没有任何动静后,提到嗓子眼上的心方才落下。
“真倒霉,又死了棵摇钱树!”胖子甩了甩手,把脸上垂着的面肉拍出舒畅的声音,迈着大步子朝巷外走去。
这里是他的地盘,就算尸体被人发现,也会识趣地帮自己料理下。
然而身后突然飙起的劲风将他的如意算盘彻底地打碎,一回头,只见乞儿萎靡的生机瞬间恢复,浩瀚的气息一圈一圈地冲出那瘦弱的身躯,直冲天际,搅动苍穹。
一道道沉雄的兽吼在乞儿微张的嘴巴里激迸而出,将胖子生生地震出巷子,砸落进一处小茶馆,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传出时,荡起漫天木屑粉尘。
“啊,杀人啦!”妇人惊惧的嘶嚎宛如一把铁锤,将人群间寂静的气氛尽数敲碎。
“杀人啦!”
原本井井有条的街道瞬间炸开了锅,妇孺的呼喊声、男人的惊叫声、纷乱的脚步声,融在一块像失了谱的交响乐。
“杀了他!杀了他!”激愤的怒吼在乞儿脑海里频频响起,宛如艳后的鬼魅唇语,不断地勾起乞儿压抑的杀意。
“杀了他!把阻挡我们的人通通杀掉!”
又是一声命令落下,乞儿狠地抬头,邋遢的头发须臾间变得硬挺煞白,底下空灵的眼眸红得深邃,散发着阵阵杀意,全身缭绕起紫黑色相交的神秘符印。
一步踏出,将脚下的坚硬的青石砖踏成齑粉,伛偻的身体突然拔高,而后身形闪动,刮起一股刺耳劲风,撞开冲进粉尘之中。
啊!撕心裂肺的叫声在乞儿冲进粉尘后突兀地传出,旋即掀起一圈浓郁的能量涟漪,把四周可见的东西尽数摧毁。
只一息的功夫,四周就已是一方废墟。
“好胆,竟然敢在古都杀人!”
古都四方骤然飙起伟岸的气势,成合股之意向粉尘中的乞儿碾压过去,空气极为隐秘的震动着,一条条几乎透明的锁链悄无声息地靠近,在距离乞儿不到五米的地方蓦地抽射而出,似要缠住乞儿四肢,将其分离。
“嗯?真是让人作呕的气息!”
粉尘散去,乞儿傲然挺立,面不改色地看着那抽射而来的锁链,喃喃地说道,语气平淡可眼中杀意不变,骇人的气势逸散的更加凶猛,朝上空冲去,竟与那合股的气势平分秋色。
“今天本座就让尔等看看,这分神锁魂链的威力!”
话音甫落,乞儿眼锋一寒,一步一抓,便是将那封锁来的四条锁链尽数抓在手里,然后口中喃喃地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另一只手凭空虚画出一道道繁奥的金色符印,然后点在四条锁链之上。
符印甫落锁链时便是化作一缕缕金气蛇那样朝锁链源头激射过去,沿途所过,空气被震得扭曲变形,常人只稍粘到些许,便是全身经脉尽毁。
四道凄厉的哀嚎忽然传出,紧接着锁链一曲一折,便是化成一堆齑粉。
“阁下看了这么久,还不出么?”乞儿沉吟了半晌,盯着上空,脱口道,右手一横一扫,一道锋利的青色风刃便是席卷而上。
嘭,空荡荡的天空蓦地飙起一道黑色弧线,撞碎风刃。
咳咳,反观乞儿却是身体突兀地一抖,咳出一滩黑血,旋即脚掌一甩,对地一踏,朝远处遁去。
“在老夫面前杀人,还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黑色弧线出现的地方,一个身着紫金色华贵道袍的老者踏空而出,他看着远遁的乞儿,红润的老脸微微一抖,讥讽道。
老人脚下虚空一扭,身形模糊,在出现时已经是在乞儿上方,“把命留下来!”此刻,飞速逃遁的乞儿在他眼里犹如龟爬,紫金袖子中露出一截枯干的手掌,对着乞儿后背隔空一点。
一只三丈长的手指穿破虚空,怒点落在乞儿的后背。乞儿只觉背后一声脆响传来,而后脊骨一寒,滚烫的液体便是洒了一背。
噗,乞儿仰头便是一口血,重重地坠落在地。
“对不起了,小子,看来咱们真得栽在这破地方了!”
“有缘再见。。。。。。”
低低的自嘲乞儿脑海里响起,旋即便是连同着那股磅礴的灵力一同消散。
卧槽,大哥,你惹出的破事让我来擦屁股,可,可那老头一只手指就能把我碾死,你这不让我去送死吗。。。。。。
“嗯?我说你的气息为何如此的不稳,原来是借了外力,不过杀了我的人,就别想活着走出去!”
老者老眼眯出锋利的弧线,手掌探出,对着萎靡的乞儿隔空虚抓,想要将乞儿就这样捏死。
乞儿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股巨力被施加在脖子上,似乎只要老者的一个念头,自己便是一缕山野孤魂。
咻,就在乞儿感觉自己的呼吸快要断绝的时候,左手手腕上红光陡现,一条细细的红绳便是缠上手腕,空气却是忽然一抖,凭空牵出一条极细的红线,红线末端,赫然是那古都中心的连天苍榕。
一股柔和的气息包裹住乞儿,卸去施加在乞儿身上的巨力,同时注入一缕缕七色气体,修复着乞儿破损的躯体。
“寄灵红绳!该死!”老者面色惊骇地凝视着系在乞儿手腕上的细薄红绳,双手捏得指骨咯咯作响。
红绳乃苍榕老人之气所化,虽说红绳广散古都,系于有情人之手,可真正得到的却不过一手之数,而但凡得到的红绳的人都能得到苍榕仙典,可恨自己自屈当了二十多年的古都城主,却没有得到过一根红绳,可眼下,这来路不明的乞儿竟然如此轻易地得到,也是让他心中满是不忿!
在乞儿为突然出现在手上的红绳感到惊异时,浮空的红绳又是突然一抖,凭空生出一股巨力,牵扯着乞儿一路远去。
乞儿掩饰不住内心的惧意,三番几次地想要拽开红绳,却是徒劳无功,也就只能听天由命。
但下一刻,他的心似乎漏了两拍,他怔怔地盯着那从远处飞来的倩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脑海里却是空空如也。
她是谁?
女子三千白丝瀑布般垂落至娇臀,那张如玉般毫无瑕疵的俏脸上,留有稀淡的泪痕,一袭胜雪白衣微破,抹抹春光隐隐显露。
“你是?”温软娇腻的嗓音缓缓脱口,长孙景曦看到乞儿的一刻,空荡荡的心突然被一股熟悉的暖意所填满,却又寻不起对眼前这人的一丝记忆。
“管你是不是传人,在老夫面前杀人,还没有全身而退的例外!”乞儿正欲张口回应,身后便是掀起一股森然劲气,刁钻地刺向乞儿要害。
霎时间,平静无波的天空瞬间起黑了下来,一道黑色光柱从天而降,震开袭来的老者,裹住乞儿,带入黑云之中。
半晌后,风清云散,乞儿不在,独留长孙景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