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二〇八一年，星门的研究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实验已经成功了三次，但都不是用人做的实验。对岸捕捉不稳定的问题还要看斯蒂芬卡什那边的定向追踪项目进展如何。
这天是在室外进行的实验，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但众人还是眼巴巴地看着那家两口子吵架。终坤策现在空间桥项目的负责人、首席工程师，也就是他们的老大；别晦又是观测中心的首席观测员，都是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没人站出来劝架。
至于这两口子为什么吵架，是因为别晦突然来到实验基地要求作为实验对象参与实验。终坤策又怎么可能同意？然后两人就吵了起来。终坤策说她只有两个显，去了怎么让他放心。别晦说只有两个显怎么了，他有七个显当年入院考试的笔试成绩不还是低她六分。众人一惊，这吵架就吵架，怎么还揭起底来了呢？但终坤策的话更让众人觉得难以置信，他说他当时有一科根本就没去考！
别晦这下忍不住了，“好啊！过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才告诉我！”她指着他说：“明天晚上我要去北湾！你爱来送不来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唉？！等——啧！”终坤策没有追上去，他回头看见众人都站着看他们吵架，“看什么看？！继续实验！”众人这才连忙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终坤策向别晦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回到工作中。
还没下班，终坤策就提前请假回到家，做了一桌比平常丰盛得多的晚餐。别晦才进门就闻到了香味，但她赌着气，没有坐到餐桌前。
终坤策暗自笑了笑，说：“你吃过了？”
“……没有。”别晦本来不想理他。
“那你不吃？”终坤策继续问。
“不吃。”别晦瞅了他一眼。
“做了这么多，叫斯蒂芬他们来好了。”说着终坤策就要通话。他假装打通了，说了一会之后就挂断，“他们已经吃过了。看来只能我自己吃了。”吃饱之后，终坤策起身就要把剩下的菜都倒了。
“等等！你还真倒啊？！”别晦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又不吃。”终坤策说完，抬手就倒了两个菜。
小时候的生活不是很富裕，所以别晦最看不得的就是浪费粮食的行为。她妥协道：“我吃还不行吗？！”说着坐到餐桌前开始吃东西。
终坤策露出得手的笑容，坐到别晦身边看着她：“还不想理我？”
“……我现在要是不理你，几十年前也不会理你。”别晦抬眼看着终坤策，“今天……对不起……我——”
“不用说了。”终坤策搂住她，“是我没用。”
别晦捧着他的脸，“不是！我没有责怪你！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但是我真的……”她面露难色，“真的很想去……”
在潜意识里，别晦觉得那个星球是属于她的，她不希望任何人占有它。她不喜欢泰兰，因为她在这遭遇过的一些事让她痛恨、恐惧这个光鲜亮丽的星球，她想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现在她找到可以去的地方了，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但她无法向终坤策言明她的想法，她不能说。
但终坤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我知道。再等半年，就半年，好吗？”
别晦终于又展露笑容，“好。”
第二天晚上，终坤策到航空港送别晦去北湾，飞船起飞之后，他看着她乘坐的飞行器在空中越变越小。他眯起眼睛，想追捕那属于他的亮光，却被比那明亮数倍的星光迷了眼，他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城郊的夜风有些凉，终坤策紧了紧衣服往回走。他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分别，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终坤策不想回到那个冷清的家，想找斯蒂芬卡什聊聊又想起这家伙也不在帕竹，于是他只能一个人在街上瞎逛。这时，终坤策突然觉得，如果没有星门，自己现在真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叔父曾说过他不属于所门伽，他那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叔父不愿再作解释。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点，或许自己真的不属于这里，不论是这幅身体，还是这个意识。
不知不觉中，终坤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管家系统亲切地跟他打招呼，他没有理它。
06
同年十三月十四日（注：泰兰的一年有十四个月，每月二十八天至三十二天不等。），空间桥项目迎来了最关键的一次实验。因为这次实验会被媒体直播，所以是在最大的室外实验基地进行的。除了项目的工作人员，十二位上长老以及部分下长老都来了，可见帝国对此的重视。
终坤策奔走在各个操作台之间，指挥前期的调试工作。斯蒂芬卡什也早早地到了，因为他也是这次实验的负责人之一，两人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别晦却迟迟不来，她一向很关心星门的研究，而且说好了今天她一定会来。一有机会终坤策就向身后的指挥室的门口看，但直到七长老宣布开始实验，他都没看到她从那扇门外走进来。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她出现在了指挥室前面的晶体屏障的外面——也就是实验场地里。
终坤策瞬间就懵了。现在指挥室内外的一切都被帝国上下所有人注视着，星门也已经缓缓开启，他不可能要求停止实验，不可能要求她回来。现在他只能相信自己、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星门足够安全，相信她足够好运，并祈祷每一个宗教里的所有的神来保护她。终坤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继续指挥实验的进行。他从指挥室里看着她，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转回头来看着他。她微笑着说了一句话，没有发声。但就算她发声，由于声音被晶体屏障隔断，他也听不见。但他知道她说了什么。终坤策紧紧地拧着眉头，摇头轻声说：“不……”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第一个人已经抬脚跨进了星门，当这人消失在星门里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指挥室立刻收到了那人传回来的音频和视频，画面上一片白色，还飘着透明的晶体，跟别晦说的一模一样。
一时间举国欢腾，斯蒂芬卡什拍着终坤策的肩激动不已，长老们也都对终坤策表示了赞赏，终坤策微笑颔首以示感谢。
终坤策稍微松了口气，因为这还不算完，必须保证星门正常开启十分钟、并让过去的人再回来，这个实验才算真正成功。一共有十人参加实验，而别晦排在第六。前面五个人都顺利地通过了星门，关注着这一切的人们也越来越兴奋。
但就在别晦的前脚踏进星门之后，突然响起了警报“通道稳定性持续降低，请尽快终止实验”。别晦想把脚缩回来，但星门两侧的气压、气体流速的差距都太大，就算她现出◎书狼蛇拽住自己，但力量大不如从前的◎书狼蛇抵御不了那样的吸引力，别晦还是跌入了星门。
整个指挥室瞬间乱成一团，终坤策用最快的速度切断了星门的能量供应，但还是晚了一步，别晦已经消失。
终坤策这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警报声、人们慌乱的喊话声在他的听觉里消失，他摇晃着穿过人群，甩开拉住他的不知道是谁的手，来到风沙肆虐的星门前。现在透过这三人高的星门，看见的是远处灯光闪烁的建筑、起伏的群山、灰色的云和绿色的天空，就像一幅画一样。但终坤策觉得这都是假的，映入眼帘的应该是星门蓝绿色的空间断面，下一秒别晦就会笑着从对岸回到这里、回到他他身边。如此沉重的打击让终坤策不能再站得稳，他跪倒在星门面前，撕裂心肺的悲痛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为了不让终坤策承受太多痛苦，●合耀经只好叫●零颇让他陷入沉睡。终坤策倒在地上，努力睁着眼睛看着星门，但●零颇的催眠太强，他实在抵抗不了，才气绝一般昏睡过去。
终坤策躺了三天才醒过来。然而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很长的梦一般，梦一醒，什么都不在了，他真的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消沉了一个月之后，终坤策回到实验室，把里面的仪器都砸了个粉碎，还把所有的文件资料都销毁了个精光。下属们没有办法，只得叫来斯蒂芬卡什。
斯蒂芬卡什闻言赶到实验室里，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终坤策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子上。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斯蒂芬卡什站到终坤策身后，终坤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那又不是你的错——”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终坤策终于开口，“星门是我造的！我造的！！”终坤策从桌子上跳下来，对斯蒂芬吼道。
斯蒂芬卡什一听就来气，“对！你造的！就是因为它是你造的你才更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终坤策揪住斯蒂芬的衣领，“什么责任？……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我——！”
斯蒂芬卡什扯开终坤策的手，重重地给了他一拳，终坤策被打到在地，嘴角流下了蓝绿色的血。“去把星门修好！去把她找回来啊！你还是个阳者吗？！”斯蒂芬卡什的声音有点抖。
“怎么找回来……”终坤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找回来……对啊……通道的关闭有延迟……”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站了起来、抓住斯蒂芬的肩，“对啊！她可能还没死！我怎么没想到呢？！哈……哈哈……你说得对，把她找回来……她还没死……”
终坤策放开手、胡乱说着话走出实验室，斯蒂芬卡什连忙叫住他：“你去哪？！”
终坤策却说：“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斯蒂芬卡什站在门口看着终坤策离去，他知道，他的这位朋友，不会再消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