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王和李玉笠来到运来客栈之后,简单要了点糕点,小菜,酒水。吃过饭,两人上了二楼,他们的房间是相连的两个靠右侧的屋子,歧王的房间在李玉笠的左侧。
当歧王和李玉笠刚刚被伙计领着走上二楼的时候,歧王旁边的房间,传出一声比较清亮的声音。
“伙计来了是吧?进来收一下盘子。”
声音刚刚停止,店里的伙计正想回答,却听后面的公子爷说了声:“嗯?不会这么巧吧?”
接着伙计身后又传出女子悦儿的声音:“公子,好像……是独孤宏的声音。”
歧王吩咐道:“伙计,屋子我们已经确定,没你的事情了,你下去吧。”
伙计答了声“是”看这位公子爷似乎和里面的大爷认识,就识趣地快速下去了。
歧王走到声音传出的地点,轻轻敲了敲木门。
“别敲了,赶紧进来收盘子吧。”里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来。
歧王推开门板,目光一扫,竟忍不住吃惊地呆愣了一下。出现在他眼中的,的确是独孤宏无疑,但是这不是他吃惊的原因。
他吃惊的是,眼前的这个独孤宏此时正微微低着头颅,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深思之色,而他此时的样子,哪里有一丝平常那种吊儿郎当、傻里傻气的样子?
气氛静止了一秒,独孤宏抬起头来,“嗯?李兄,你怎么来了?”
歧王深深地注视着此时的独孤宏,还是那个相貌,还是那个人,可气质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我怎么不能来?我倒是想问问你怎么来这里了?还有半天前你还鼻青脸肿的,怎么现在……”歧王一笑问道。
“那还不是因为咱有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一切影响本公子英俊相貌的因素,本公子都能靠一颗丹药解决!”
独孤宏刚刚一开口,之前那种思考时的沉静和冷峻一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那种憨傻痴呆的样子,这种气质转换得特别快,但又完全不突兀,很是自然。
歧王勾唇一笑,对于独孤宏的转变不置可否,他缓步走进房间内,后面的李玉笠跟了进来。
李玉笠看着独孤宏依然傻笑着的脸庞,李玉笠不知怎的,内心似乎突然沉静了下来,同时她又感觉内心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很模糊,李玉笠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种感觉,甚至她也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幻觉。
“那么……”歧王随意坐下,问道:“你又是怎么到这里的呢?怎么不去茶馆和我们汇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这个问题刚刚独孤宏明显是想忽略过去的,但歧王又岂会就比放过?
“这个嘛……”独孤宏仰起头来,目光忽然紧紧地盯着歧王身后的李玉笠,那本就黑得发亮的瞳孔直射着李玉笠。
李玉笠本来内心十分复杂,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而此时独孤宏那并没有多少特别的目光盯着她,使得李玉笠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她此时真的是内心一片慌乱,别说和独孤宏对视,现在简直连双手怎么摆置都不知道了!独孤宏的目光既像在审视自己,又像在欣赏自己。
其实一直盯着别人看本来就是一个很无礼的行为,更何况独孤宏紧盯着的还是个并未深入人事的姑娘家。
而李玉笠身为大元位的高手,其实完全能够上去一掌拍过去打得独孤宏满地找牙,但是现在的李玉笠就像在被歧王指责一般,如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不知所措。
“咳咳……”歧王很是适当地咳嗽了一声道:“独孤宏,我在问你话,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哈哈……”独孤宏不再看李玉笠,右手伸入腰带上的行囊中拿出之前收起来的白色珠子道:“我离开巷子之后,为的就是这个了。”
“什么东西?夜明珠?”歧王问道,“你怎么得来的?”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独孤宏笑道。“我之前和笠儿姑娘发生了一些尴尬事想必李兄你也知道了……”他指的自然是碰到李玉笠胸部的囧事。
李玉笠瞬间面红耳赤,正想开口,独孤宏接着说道:“虽然错不在我,但我也挺愧疚。所以我就找些店铺卖了些丹药,买了这个并不豪华,但也让我心疼半天的珠子!”
“买了之后呢,我也是怕笠儿姑娘还没有消气,所以就找了间客栈想休息一晚,等明天过后再送给笠儿姑娘当做赔礼之物。”
独孤宏刚刚说完,歧王手一伸,独孤宏手中的珠子迅速地飞到了歧王手中。
审视着珠子,歧王微微摇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这珠子虽然不是什么及其珍贵之物,但也价值不菲,你这个一穷二白的家伙,会有钱买这个?”
“因为我用丹药换的啊!”独孤宏很是平常地说道。
“你不是说你师父不准你用贩卖丹药吗?”
“我这又不是为了自己,我这是为了笠儿姑娘,我……”独孤宏说着也感觉说得有些暧昧,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而此时的李玉笠却是脸蛋儿愈发的红润了,连耳朵都红润起来了。
“咳咳,我这样做,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介意的。”独孤宏赶紧开口缓解了尴尬的局面。
歧王自然还是不信,独孤宏的话漏洞还是很多的,比如为何买了珠子却住在了客栈不去找他们,独孤宏说的理由也太蹩脚了……
但是独孤宏一看就是想隐瞒什么,再问下去想必他又找些理由随便回答了。歧王也不是什么好奇心过重的人,他不想说,又何必问?
歧王将珠子递给李玉笠道:“既然是赔礼道歉的礼物,那笠儿你就收下吧,至于是否原谅独孤宏,你自己决定吧。”
李玉笠接过珠子,只感觉这珠子洁白无瑕,光亮柔滑,虽然不像夜明珠一般华丽尊贵,但是更有一种莲花般洁身自好的骄傲。
“我想笠儿姑娘如此大度之人,肯定不跟我这无名小卒一般见识,对吧笠儿姑娘?”独孤宏笑道。
李玉笠看着独孤宏的笑脸,沉默了一会儿将珠子扔给独孤宏开道:“算了,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这个东西你拿回去吧,之前的事情不准再提了。”
“哈哈,笠儿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胸襟似海啊。”独孤宏接着珠子,将珠子收入囊中笑道,“不过这珠子是送给笠儿姑娘你的,我就当暂时替你保存了。”
“你随便吧。”李玉笠扭过头不再说话。
“既然又碰到你了,那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出发去‘幽海码头’,笠儿,走吧。”歧王说完起身走了出去,李玉笠快速跟上,生怕晚一会儿就走不出去似的。
就在歧王他们刚刚走出去的时候,房间里的独孤宏嘴角轻轻地上翘起来。
翌日,凉爽的清晨。
独孤宏打着哈欠,坐在一匹歧王在运来客栈出钱购买的新黑马上,歧王和李玉笠则各自骑乘各自的骏马。
歧王一拉缰绳,领着两人离开了千聚集,前往幽海码头。
就在三人刚刚离开千聚集的时候,千聚集出口处的一家包子铺的老掌柜的走了出来。这掌柜年龄至少有七十岁, 他抬头看看三人的背影,轻轻点头,但是神色中又有些疑惑。
他喃喃自语道:“洛神国……看来是一方诸侯出动了,而且,看那中间青年沉稳的气势,功力绝不在我之下,难道……是那诸侯之首的歧王?”
“如果真是歧王,想来这次就要热闹了,说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喽!”
……
两年前。
“砸死他!砸死他!”
在东洋国,海浪拍打着的一个岸上的角落里,五六个十岁上下的小孩子不停地捡着地上的石子,凶恶地砸向紧挨着岸边的瘦弱小男孩儿。
岸边那明显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儿看起来也只有十岁,他穿着灰色的破烂衣衫。此时他的脸上,额头,手臂等等都已被锋利的石子划出了很多的伤口。
然而,小男孩儿却是一动不动,并不躲避,而且他的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那漆黑的瞳孔中,有着深深的冰冷!
“砸死他!砸死他!砸死这个怪物!”那群孩子们还在用力扔着石头。
而在一个孩子手中的石头飞向那瘦弱男孩儿的时候,他的身体后方,突然凭空凝结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水球,狠狠地撞向那颗飞来的石头。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石头融进了水球向相反的方向飞去,砸在了一个小孩的胳膊上。小孩儿受痛“哇”得一声,做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而其他的孩子也被吓到了,停在原地愣住了。
“才这么一点疼痛,就哭了?”瘦弱男孩儿微微动了一下嘴唇。“我只是想跟你们做朋友,只是想跟你们玩儿,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你们……都去死吧!”
说着,男孩儿身后又出现了十几颗水球,迅速地飞向那些小孩儿。水球砰砰地砸下。
但是也不知道是男孩儿控制不好,还是别的原因,水球全部都砸在了孩子们的旁边,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吓到这些小不点了。他们哭喊着“救命”,四散逃跑了,包括那被反弹石子打到的孩子。
在孩子们跑光之后,那瘦弱的小男孩儿冰冷的目光渐渐的变得晶莹起来,一滴滴泪珠从他的眼中跌落下来。
他缓缓地坐在冰冷的地上,丝毫不管破损的伤口,双手抱着膝盖,轻轻地抽泣着。
“我只是想有个朋友!我只是……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说着,男孩儿的背后隐隐约约,竟然形成了一只淡蓝色的一米左右长,像小鲸鱼一样的影子。那影子发出了微亮的光芒,然后很是神奇的,小男孩身上的伤口居然开始很缓慢地愈合了。
小男孩背对着蓝色的鲸鱼影子,喃喃自语:“我不喜欢你,因为你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都是因为你,我没有一个朋友,我恨你,你给我滚开!”
小男孩儿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爆发开来,背对着蓝色的影子大吼了起来。
然而,蓝色的影子无动于衷。但是,小男孩没有看到,也不可能看到,在后面蓝色小鲸鱼影子的分开的尾巴的左边一角,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黑点,昏暗的黑点和明亮的蓝色太过冲突,使得黑点即使很小,小到难以发现的程度,但仔细观瞧的话,还是能够发现。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黑相间的华贵长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小男孩儿的眼前。
小男孩儿一愣,还未开口,那男子有些动人心魄的眼眸微眯,随后渐渐舒展,对男孩儿温和一笑,说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那里你不会再受欺负。”
小男孩愣住了,这是他父母抛弃他以后,第一次有人主动跟他说话。小男孩儿沉默了起来,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坏人还是好人。但是,看他温和地笑着,小男孩儿终于是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
……
幽海码头处,一艘全长有一百米的船“平行号”,开出了码头。在船首甲板的位置,独孤宏面带微笑,站在最前方看着茫茫的海蓝,不自觉似的吟道:“淡淡空色合成绸,点点白光散水流。落花休怪无情意,壮志岂能为此留?”
这四句诗也只是独孤宏随意而做,但是有意无意地,以大述小,写出了一种大丈夫对于红颜的内心感受。
淡淡的蓝色合成了丝绸,指的正是那汹涌的大海整体。而点点白光自然是那些翻滚的浪花,它们分散开来,正是那形成大海的各支溪流。
以此表明,流水无情是为了最终形成那波澜壮阔的大海,岂能因为柔美的落花而停下,放弃目标?
歧王精美的赤瞳微微眯了眯,看向独孤宏。独孤宏随便吟的诗没什么特别,歧王当然能明白。
他走到独孤宏身旁,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微闭一会儿眼睛,接着道:“巾帼何须随须眉,不入流水冰雪锥。自成傲梅俯群雄,披荆斩棘亦成麾!”
歧王沉吟地说了四句,随后看向独孤宏,却见独孤宏目露一丝奇异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的诗词太俗套了吗?”歧王一笑道。
“没有,只是……我有些疑问突然想问李兄你。”
“什么?”歧王问道。
“李兄你真的是男儿吗?”独孤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歧王赤瞳张了张,一声嗤笑道:“切,雌雄不辨,我自然是男子之身了。”
独孤宏瞳孔一抬,说道:“我只是奇怪,为何你会吟出这种女子才有之铿锵傲梅的诗句。如果你不是女子之身,那又怎么会有如此贴近女子的感悟和坚心?难道……”
独孤宏顿了一秒笑道:“难道,李兄曾经深爱过一位女子,而且那位巾帼没有被李兄追到手,而是独自成为一代宗师了?”
独孤宏的话,带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而此时的歧王,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不得不说,独孤兄弟你的想象力是真的不错。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随便说了几句不足挂齿的诗句,你却认为我追求过谁,甚至猜我是女子之身。”
“独孤宏,你少妄自猜测,我家公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乱语评论。别说我家公子去追求别人,就是别家的千万公……女子追求我家公子,也会被我家公子的英姿羞得无地自容!”
李玉笠此时走上前来,满脸盲目信任和崇拜地说道。
“哈哈哈……”独孤宏笑出声来。“笠儿姑娘说得对,的确是我唐突了。不过你们两个,主仆同心一致对外,这一路上我可要难过喽。”
“哼!你知道就好,告诉你,以后对我家公子客气点。否则……”李玉笠威胁着说道。
“好好好,以后不敢了,不过……李兄的文才却是好得很啊,属实让在下佩服不已啊。”独孤宏拍马说道。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这些虚的话语还是少说一点吧。”歧王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是,不过我是真的佩服李兄的语句,很好的为巾帼女子们争了口气啊。巾帼何须迷恋须眉,自称傲梅君临天下!”独孤宏笑道。
歧王不置可否,转过身来面对李玉笠说道:“笠儿,你身为女子,容貌更是出彩。你来代表万千女子说几句,给独孤兄弟听听。”
“我?公子,我也没学过多少诗词歌赋啊,如果我说得不伦不类,岂不是丢公子的脸面?”李玉笠很是不自信地犹豫道。
“你的诗词歌赋可是我手把手教的,我自问教得挺用心,你难道是怀疑我的指点能力吗?”歧王故意严肃说道。
“没有!公子,我绝对没有的!”李玉笠很是激动地说道。
歧王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浩瀚的大海,并没有说话。不过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李玉笠沉默了下来,过了挺长一段时间。
看了看歧王深邃的背影,又看了看微笑看着自己的独孤宏。
她轻咬朱唇开口道:“甘离安居赴流水,千疮百孔亦相随。落花何念万海势,粉骨碎身终无悔!”
李玉笠在开始的时候,说的声音力度还很微弱,但是越到后面,声音越加坚定和中肯。
李玉笠这样的诗句,不禁让歧王感到一丝意外。歧王所吟诗句,是站在女子的立场,表达女子不必迷恋男子,自己有明确的目标,会成为站在巅峰的强者。
而李玉笠则是表达女子甘愿离开那本属于自己的安居之所,即使受到无数损伤也不曾放弃追随着她认定的人。
她不念他有多少骇人听闻,光芒万丈的成就,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即使被他伤得粉身碎骨,最终也不会后悔!
李玉笠这样的诗句自然为天下所有有情有义的女子添了一笔赞美弧线,但是在歧王的印象里,李玉笠似乎从来没有过多地接触过男子吧?
那她能够如此认真地吟出这样忠贞不渝的诗句,就的确令人意外不已了。
李玉笠坚定而激动地说完最后一句诗词之后,才发现她身旁两人正在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时,李玉笠终于感觉到自己失态了。
再看此时的独孤宏和歧王两人。
独孤宏只是满脸欣赏地看着李玉笠,而歧王则是很明显地有着并不隐藏的意外。
这让李玉笠顿时下意识地慌了神,她又像平常一样,深深的低着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歧王看到李玉笠的姿态,微微摇头。暗叹一声,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此时独孤宏适时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笠儿姑娘不愧是李兄亲自培养的,如此含义的确让在下惭愧。”
李玉笠尴尬一笑,还未说话。歧王开口说道:“外边有点冷了,笠儿,我们回去吧。”
“啊?是,公子。”李玉笠赶紧回应,随后跟着歧王往船的后方走去,留下愣在原地的独孤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