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暮雨冲散了一整天的闷热,空气里如同掺了薄荷一样清凉,山野的一切都变得清新、透澈。远处,一座城池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诶,姐姐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呀?”慕千萍看着凌安福,觉得有些眼熟。
“呃……前几天你不是还找我问路呢嘛。”凌安福翻了翻白眼儿。
慕千萍顿了顿,继而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我们还真见过呢!”
见她激动的样子,凌安福微微脸红,上次遇到她的时候自己穿得比叫花子还不如,钻了一天林子,蓬头垢面,任谁也联想不到,也不能怪人家妖女。
想到上次,凌安福不禁又升起了疑惑:“姐,你还没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追你呢。”
慕千萍呆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哦……他……他们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不过既然她不愿多说,凌安福也不想多问了这种问题了,还是问点儿别的吧。
“姐,你说你是行医的,那你是什么样儿的医生啊?”
慕千萍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想要将脑袋别到一边儿去,但见小弟弟诚恳热切的眼神也不好拒绝,便声如蚊蚋道:“带……带下医……哎呀,我跟你一小屁孩儿说什么呀!”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啊,十三岁就敢叫我小屁孩儿,凌安福心想这妖女真是早熟,不过这带下医又是什么医生?
不多久,众人前方出现了一道大拱门,拱门上方镌刻着“郫县”两个石鼓文大字,这便是郫县了。
过不了多久就要关城门了,赶趟入城的人们都一窝蜂地挤在城门前,几个守城士兵懒洋洋地站在两边,时不时抽查几个‘可疑人员’,被抽查到的倒霉蛋往往孝敬百十文钱后便可入城。
凌、慕两家运气好,没有被抽查便入了城,可能是守城士兵看他们太寒酸了吧。
放眼望去,街道两侧悬挂着各式招牌幌子,青石板路上人潮汹涌,有衣不蔽体的乞讨者、有满面倦容的贩夫走卒、也有在轿子里扇着画扇的大老爷,三教九流齐聚于此,县城果然是县城,比镇子繁华得多,也复杂得多。
慕忠民得知凌家的境遇后直接掏出仅有的三两银子,拿起二两就往凌安福怀里塞,但被拒绝了;凌安福看得出,他们一家子也不容易,四处行医肯定少不了银钱购置药材、充当盘缠的。
“…那里环境虽不大好,但价钱是最便宜的了。”慕忠民交代一阵后双手一拱,“恩公,那我们就此别过。”
这慕忠民见凌家不愿受自己钱财,一时也没了法儿,猛然想起自己在县城里有个许久未见的熟人,想来凌家要是去他那里租住的话应当会受些关照,便把那熟人介绍给了凌家。
“啥子恩公嘛。你们有事儿的话就快去吧,我能找到那里的。”凌继武说道,能介绍个落脚之处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了,他可不敢再麻烦人家。
临别之际,慕千萍走向凌安福,扭捏一阵后塞了一小团东西给他,面红耳赤地说:“安福弟弟……那……姐姐先走了。”
凌安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妖女自进城后便魂不守舍,现在又这般羞怯模样,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心思。
“嗯姐,那你以后记得来看我哦。”凌安福一副乖巧小弟弟的样子。
慕千萍轻轻颔首,转身便跟上了父母。
两天的相处,凌安福也知道了他们父女俩均为大夫,一家子四处游走行医,居无定所,这次来县城就是给病人看病,所以着急着走。
天色不早了,凌继武等人也顾不上吃饭便往城西走去。
县城不大,一家很快就来到了慕忠民交代的地方。
狭窄的街道两侧是杂乱无序的房屋,虽说不上多简陋破烂,但比起其它地方要差得多,从人群着装上看,这里居住的都是劳苦大众——直白一点说这里就是一个贫民窟。
众人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儿,百多米的街道,凌安福已经见到至少三四个人在随地大小便了。
这环境还不如农村呢,在农村大小便好歹还可以去猪圈里解决,但这城里可没有猪圈,一般人家也不会有厕所,都是提着桶往门外倒,更有甚者直接在路边脱裤子解决。
几人拐进一条小巷子,来到了这间低矮破旧的木材瓦房前。
凌继武放下下背篓便上前敲门。
“有没有人在家哦?”
敲了很久都没人回应,正以为主人家不在的时候,房子里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吼叫。
“晓得咯,龟儿子你敲个球哦,敲丧哟!”
乌漆墨黑的房门猛地被拉开,探出半截光着的膀子和一颗蓬头垢面的脑袋,扫了四人一眼后问:“你是哪个嘛,找我啥子事儿?”
“我找肖维,他在不在家啊?”凌父有些尬尴的说道。
“啥子?肖维?你狗日的走错咯!”暴躁男说着砰地一声就将们关上了。
不是说最矮的一家就是吗?
凌父四处扫视一阵后摸着头讪笑道:“哈,我们还真走错了。”他手指向右前方。
凌安福顺着父亲的手望去,果然走错了,那边儿还有一家更矮的,矮到容易让人忽略的存在。
一家人在几个小屁孩儿的围观中提上行李,走到了那家更矮的屋子前。
这是一间纯木料瓦房,不知它度过了多少岁月,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堪,墙板腐朽厉害,窗户连纸都没糊,几根承重立柱像是被狗啃过一样。
凌安福看着这破屋,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漏风漏雨就不说了,这随时会倒塌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
不过总比睡大街要好,而且这总不能自己住进去就塌了吧,哪里有这么倒霉的?
一家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哒哒……
“有人在家吗?”凌继武边叫边轻轻地敲门,好像怕力道大了会给敲倒一样。
一会儿功夫房门就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潦倒中年男人,打量一番后问道:“几位……找谁?”
“找肖维,我们是慕忠民大夫介绍来租屋子的。”
“哦,我就是。你们是慕大夫介绍的?慕大夫是谁?”中年男人仰头思考状,良久他一拍额头说,“哦,想起来了,是他呀。你们进来吧,别外边儿站着了。”
几人提上行李就进了屋,屋子里很昏暗,地面是泥土的,没有铺砖,很是潮湿,一大股子霉味儿直冲鼻腔。
“嗨,要是知道有客人来的话我一早就把家里先给打整好……”肖伟边说边收拾地上的杂物,“我这儿只有两个房间,我自己一间,你们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