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晚风轻拂,山坡上,一条大水牛悠然自得地吃着地上的青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骑在高高的树桠上,凝望着远方昏黄的落日。
“哥,山的那边真的有大海吗?”小女孩儿指着远处苍茫的群山,天真的脸上满是憧憬。
“嗯,是啊……”小男孩儿轻拍着小女孩儿。
天色不早了,想来父亲他们也该回家了。凌安福带着妹妹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滑下,牵着那条似乎永远都吃不饱的大水牛往家走去。
回到家中,一家老老少少都在屋前晒坝上歇息着,阿婆一边翻弄着堂哥凌安国的衣服捉虱子,一边和几个妯娌聊着天,无非就是村儿里谁谁谁又怎么怎么了,婆媳几人不时发出阵阵唏嘘。
凌安福走到四婶小刘氏旁,逗了逗正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小堂妹凌萌:“都这么大了还吃奶呢!来,哥哥给你杨梅吃。”
小凌萌看都不看凌安福一眼,专心致志地吸吮着奶水。四婶子拨弄一下小凌萌口含之物:“你这丫头,你哥来了。快叫哥哥!”
小丫头依旧不理会,反而有些不满地咬了一口,疼得四婶子差点儿就没忍住拍她一巴掌。
“四婶儿,你咋个还不给她断奶啊!”一旁的凌安福看着都觉得疼,这小堂妹都两岁了,一口小牙齐齐的。
“断什么啊,她这一天不吃就哭个不停。反正现在还有,不吃也浪费了。”说着,四婶撩起另一边儿的衣服,一把将小凌萌脑袋拽过去。
也是,这家里伙食这么差,要断奶的话估计小孩儿营养会跟不上。凌安福心想。
“她不吃给我吃!”吴老太太怀里的凌安国起身一把夺过凌安福手中的两颗杨梅,看都没看就塞入口中。
“呀安国,你这么大了还抢你弟弟的东西呢!”小姑姑凌芸芸惊道。她身着一身百褶裙,一头垂鬟分肖髻让本就眉清目秀的她显得格外文静、娇柔而又不失少女的灵气。她性格腼腆,很少听见她说话,估计是由于上次她任性悔婚吧,家里人好像都不太待见她。
大约半年前,老爷子将小姑凌芸芸许配给了村上一户张姓人家,但是小姑看不上对方的儿子,整天游手好闲,听闻时常在县城里寻花问柳,小姑姑在大婚前一天跑去山上躲了起来,当时可让凌老爷子难办了,人家接亲的眼看就要上门儿了,这姑娘却不知跑去哪儿了。最后又是赔钱又是赔礼,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在凌安福的记忆中,整个凌家除了父母外就是小姑姑最疼他了,外出常会带些零嘴回来给自己吃。
“那烂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酸不溜丢的。快来我帮你捉虱子,等下让你吃好吃的。”吴老太太劝说道。
凌安国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儿:“哇,真的好酸啊!”
一旁的杨氏见儿子这傻样儿,骂道:“憨娃子,这才几月啊,当然酸了。快去让你阿婆帮你捉虱子,等下她给你好东西吃。”
不多会儿张氏便叫一众人等吃饭了。饭桌上,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爹,您这过两天就六十大寿了,这家里是啥子都没有了,要不明天我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整点儿山货野味儿什么的吧,反正暂时也忙完了——可不能怠慢了亲朋好友。”凌继武说道。
“二弟所言极是。”一旁的凌继文放下手中的饭碗附和着,先不管老爷子大不大寿,这每天清汤寡水的,嘴巴都淡出个鸟来了。
“唉,那你明天去看看吧。咱就不杀猪宰羊什么的了,只要别太过怠慢了亲戚就好。”老爷子叹道。
凌安福这才知道原来阿公过两天就要满六十岁了,在这个年代六十岁的人可不多啊,阿公算是高寿了;按照风俗,一般六十大寿都会大办特办,但这家中的状况,老爷子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阿公,今天里长来找你了,好像是来要钱的,见你不在就回去了。”凌安福考虑了半天,觉得还是说了好。
凌安福刚一说完,老爷子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女婿病重,女儿找自己借钱,自己家还有这么一大摊子烂事儿呢,这可如何是好。
良久,老爷子开口道:“老大你托人捎信儿了没有?大概什么时候能有个回信儿?”
“啊,我今天倒是托村东头的张三狗了,只是这一去一回估计得两三天的功夫。”老大凌继文一边咀嚼一边回应着。
老爷子考虑一阵后缓缓说道:“那老二明天去山里看看,后天和老大一起把咱家猪牵一头去镇上卖了,到时候买点儿吃食回来。然后,那13两白银的话等老三老四银钱寄回来了再给吧。”
老爷子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当初就是因为和家族里的人不和,一气之下分家搬到了长乐村,这要是给几个兄弟、族人见到自家过得这么寒酸落魄的话老脸往哪儿搁啊。
所以他觉得寿宴还是不能办得太寒酸,可不能给别人看轻了。
晚饭很简单,一锅杂粮粥、两碗咸菜,很快就被消灭干净。
白米粥喝不起也就罢了,连杂粮粥都没多少!
凌安福一边抹嘴,一边感叹着家里居然穷到了这种地步。忽然,他见阿婆从侧屋走进来,佝偻着身子走到堂哥凌安国身边,神神秘秘地往他怀里塞了一团东西,然后没事儿人一样回到了座位上。
晕,这个奶奶可真是偏心啊,不给自己也就算了,两个那么小的妹妹居然也不给。
看来除了大伯一家外就没人能入得了老爷子老太太的法眼。
凌安福对奶奶的偏心又有了新的认识。
西厢房里,凌安福正缠着母亲哀求着要跟父亲进山。
自从在饭桌上得知父亲明天要进山打猎后,凌安福就开始心痒痒。
“娘,明天让妹妹去放牛好不好,我跟爹去山里。”
“你去山里做什么,到处都树笼笼,里面可是有吃人的大虫、野猪的!”张氏感觉这孩子自从大病一场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凌安福可不是三岁小童,怎么会相信母亲吓唬人的话呢。一番死缠烂打后张氏也只得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