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商量半天也没有个定论,现在的问题不是该不该交那13两的灌溉费,而是就算想交也没钱交。
去年天逢大旱,粮食收成少得可怜,现在一大家子人还指望着家中这点儿余粮吊着命呢,这难道要卖粮?这是不可能的。
“这若是不给他们的话……怕是……”凌老爷子语气充满担忧,这胳膊怕是拧不过大腿。
杨氏忽然灵光乍现,想起了近一年未归家的三弟四弟,这快一年的时光,想来他们该有点儿存余吧,她忙不迭道:“爹,何不托人捎个口信儿给县城里的三弟四弟,让他们往家中送些银钱。顺便让他们多捎点,安国都十一岁了,别家孩子都在学堂里念了好几年书了,他也该去蒙学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等着吧?”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大两口子想一块儿去了,凌继文正想说呢,见妻子说了他赶忙附和:“是啊,听说三弟在县城点当铺做掌柜哩,那一个月月钱可是七八两啊!”
凌老爷子当初的想法确实是要培养老大一家读书,而且也说过等以后宽裕了就会让安国去蒙学。可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养一个大的已经很吃力,再养个小的,哪里有钱给他交束脩。
哇,蒙学?机会来了!
凌安福放下饭碗,举起小胖手:“阿公,我也要蒙学!”
见哥哥说要蒙学,小丫头凌姝美也是有样学样儿:“阿公!我也要蒙学!”
两兄妹一闹,本就焦头烂额、一肚窝火的老爷子感到更加烦闷不已,仰头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倒是一旁的老太太沉不住气了:“你们两个捣什么乱,你们是读书的料吗?你以为读书很容易呢?”
“狗子别闹,我们不上去蒙学。”一旁的父亲凌继武拍拍儿子的肩膀劝说道。
“可我真的想去蒙学啊,爹。”凌安福诚恳地说,他觉得上学什么的是必须的,你要是不是读书人或者当官的的话,出个远门都困难,只能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地方,更别提想做什么事业了。
对面的杨氏见凌安福一本正经的样子,掩面噗嗤地笑了出来:“狗娃子,你以为读书是你想读就读呢?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你大伯和你安国哥可是文曲星下凡,算命的都说了,人家可是当状元的命!”
看着大伯母一脸洋洋得意的样子,凌安福强忍笑意,切,还文曲星下凡呢,堂哥我不知道,但大伯绝对不是什么文曲星下凡,登徒子转世差不多!
谈话间,饭菜不知不觉就被消灭干净,只剩下空碗空碟,凌安福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虽然饭菜味道不怎么样,但是肚子饿了吃啥都是香喷喷的。
“我前些时日去县城的时候不是带了点儿胶牙饧(xing)回来吗,去掰点儿给狗子。”凌老爷子见凌安福舔嘴的样子,想着娃子生病刚好应该补补身子,可是这家里也没有什么余粮了,忽然才想起自己不久前从县城带了点儿吃食回来。
老爷子身边的吴老太太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一边的大伯母杨氏机灵的抢在她前面起身:“娘,您累了一天了,歇着吧。我帮您去拿。”
吴老太太看着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把女人教得都不一样。
杨氏一溜烟儿往楼梯跑去,阁楼的木地板上响起了她小脚丫子踏踏踏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她手抱一团油纸走了回来。
油灯旁,杨氏将手中的油纸掀开,一块儿黄白色的“砖头”露了出来。她拿着菜刀在油灯前咣咣地切下了一小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到嘴里:“袄湿湿边妹霉…”
可能这一小根对她来说太大根了吧,她口齿不清,像是个被割了舌头的犯人,或是喉咙被什么异物堵塞了一样……
半天后,在一桌人的注目下,杨氏在长喘一口气后终于得以从被异物塞喉的尴尬困境中解脱。她麻溜地抄起桌上的菜刀,手起刀落,切下了两块儿大小不一的方状物。一块儿递给凌安福,一块儿递给了身旁的儿子凌安国。
脚丫……什么来着?这是什么鬼?
凌安福疑惑地看着手里的一小块儿黄白色物体,黏糊糊的,看起来像是什么糖块儿。
张氏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因为自己儿子得到拇指那么大点儿,而杨氏给她儿子的却是半个手掌那么大一坨。偏心也用不着这么偏吧。
凌老爷子也看不过去了,干咳了两声后说道:“再给狗子切点儿。”
“哈,这个不好切,我重新再切切。”杨氏尴笑着说道,随即再次打开油纸包。
“阿公,我也要!”小丫头凌姝美含着手指奶声奶气地叫道,她早就想说了,可是大伯母切两块儿就把它包回去了,她也就不敢说,现在见大伯母又打开了油纸,她感觉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脑中的馋念让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就在这时,老爷子旁边的吴老太太冷淡地说道:“哼,切什么切,非要一顿吃完才高兴吗?你要?你是生病了还是咋了?”
杨氏闻言立马收起了手中的砖头,对面的张氏心中虽有不悦,但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凌安福的话,他并不在意自己拿到的比堂哥的少,只是看着妹妹哈喇子流一地、可怜兮兮的样子的时候,不由感到一阵酸楚。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啊!
凌安福将手里那一小块儿分成两半儿,一半给了四婶的女儿也就是凌萌,一半儿给了自己妹妹凌姝美;为了确定那是什么糖,他咬了一小口。味道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什么时候吃过,想了半天,他才想起这叫“脚丫行”的糖原来就是前世童年吃过一两次的麦芽糖。
“好了,那就这样了。明天老大去托人给老三老四带个口信儿。至于安国蒙学的话等银钱到家了再说吧。”老爷子一锤定音。
看来阿公是不会同意自己去蒙学的,他连提都没提自己的名字。这个结果凌安福并不意外,他只是想着自己应该想办法去蒙学,不然的话会过得比上辈子更悲惨——那时候好歹不愁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