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
慕沂蹙眉,听着广播传来“苏羽仙”三个字,浑身毛骨悚然。
怎么会?不仅是她,整个校园都沸腾起来,各个同学脸上的表情千姿百态。
广播里宣读的内容,指出了程景誉与苏羽仙两人利用眼镜里隐藏的微型摄像头互相传递信息,因这眼镜是戴在眼睛上的,安检的时候并没有查出来。程景誉的试卷上所有内容答案,都是苏羽仙一边看着一边在草稿纸上写着,程景誉按部就班地抄下来。
听力题是同步的,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苏羽仙在这么短短的两个钟内做了两套试题,别的不说,这么一个操作也足够让学生们闲谈好一段时间了。
草稿纸被收走,同学们依旧坐在位置上,似乎要等待广播里爆出更多的资料,但教导主任宣读完后,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能当场的人知晓。
又是一次无疾而终的案件,不少同学悻悻然地离开了,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同学却跑到事发当地继续围观。
室内的人一下子走光,只剩下慕沂与许骁。
“是你做的?”明明是问句,慕沂却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
许骁轻笑:“她自愿的。”
“自愿?”慕沂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疼苏羽仙,又有些愤懑:“你看起来很轻松啊,栽赃陷害这事情做多了都麻木了是吗?”
“我说了,她一厢情愿要做这种事情,我并没有逼迫她。”
“所以呢?你逃过这一次又怎么样?”
“不会有下次了。”
“怎么,金盆洗手?”慕沂嗤笑,“可这并不代表你以前没做过那些事情!只要有证据,你以为你能够逃得开?”
“她会承认所有都是她一人所为。”
慕沂惊骇地看着他。忽而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一切都结束?”
许骁莫名地看着她:“他们罪有应得,不是吗?”
“可再怎么样,那本来就不是她的罪。”
“难道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罪吗?他们何尝无罪?这社会,这学校又何尝无罪?为什么我的出生就注定是家破人亡?为什么我亲身父亲兢兢业业地追求他的梦想,却被人半路截杀?而我母亲为了保我性命嫁非良人,一生苟且?我从出生开始,我养父就计划着如何将我弄死。我们有什么罪?我又欠了谁了?我杀人放火了没有?你看啊,那些家财万贯的人,无论犯了什么样的罪,不一样活得逍遥自在?学校一边说着公正严明,一边放虎归山,社会的裁决永远都是偏袒与有钱有势一方。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活,满足了他们的狼子野心,我是有罪,但他们呢?”许骁言之凿凿,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心里拔丝一样,一根一根地抽了出来。
那一句句的问号,在慕沂的身上烙下一个个的印记,她觉得浑身冰冷,就像突然栽进了冰窖里,僵硬的连说话都忘记了。
许骁见她一言不发,继续说道:“我不仅只是对付苏羽仙一个人,我还要对付整个苏家!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苏羽仙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替苏家人赎罪而已。你以为她有多高尚,不过是突然的良心发现罢了。”
“苏家人……害死了你父亲?”慕沂这才回过神来。
许骁垂眸,眼里却散发出冷厉的光:“不然呢?”
“那你母亲?”
“我以前总以为她太软弱,其实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我。鹿之言跟苏家人沆瀣一气,他们在我妈怀上我的时候,就已经在打我的注意了。”
“对不起。”慕沂没法设身处地地感受他的感受,她知道他隐忍,内心强大,可以无畏一切风风雨雨,但她也知道,他其实一直很脆弱,表面上伪装的强大,不过是为了支撑着他生存的面具。
她认真地想了想,许骁其实真的极少开怀大笑,真正敞开心扉开开心心的那段日子,就是他们相识不久的时候。那时候他多像个小孩子啊,那样的天真,又那样的温暖。
可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许骁抓住她的手,突然变得柔情起来:“慕沂,也许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多么重要,但我真的很想再跟你重新来过,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我会努力的,你给我个机会好吗?就一次!一次就好。”
慕沂不知所措地挣脱开他的手:“别……算了。”
“为什么?”他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慕沂对他的不依不饶感到无可奈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回答:“我怀孕了。”
那只抓紧的手突然松了松,许骁惊诧而迷茫地看着她,眼里又多了一丝不安。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有很多话想要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讷讷地问:“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多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眉毛蹙成一团:“苏羽寒?”
她点点头。
许骁垂下头:“昨晚……抱歉……”
“没什么。”
“你问我要钱,难道打算……不要这孩子?”
“不然呢?”她无奈地问,“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许骁将她轻轻抱住,头埋在她的肩颈上:“只要你想,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慕沂只觉得眼里突然又温热起来,又是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下了眼泪,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这么眼浅。遇到一些很细微的事情,总是会莫名感伤,也许是怀孕的缘故,整个人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她终于还是软了下来,环住了他的腰际。
五年后。
苏羽寒拖着一箱行李,做完安检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看了看手上的机票,他忽而有些迷惘。
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回去之后是否还会习惯?也不知道身边的朋友长成什么样了。这些年来,他除了每天学习,基本上很少其他活动,就好像对大千世界失去了兴趣,每天都过着十分中规中矩的生活,与世无争,不问世事。
他提早完成了学业,拿到了硕士学位——这也是父亲对他回国的一个要求。
当时一心想要回去,如今想到自己真的走出这步,竟有些迟疑。
“苏羽寒?”
正思考着,突然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苏羽寒抬头一看,眼前身穿浅蓝色衣裙的女孩,削肩细腰,亭亭玉立,一头奶灰色的大波浪秀发松散地挂在那圆润的胸上,精致的脸化了清淡的妆容,洁白如雪的皮肤,一双浅褐色迷人的眼睛,正微微讶异地看着自己。
苏羽寒打量着她,随后说道:“林佑心?”
林佑心点点头,不可思议地说:“真没想到是你啊,我们竟然在这里碰见。”
苏羽寒与以往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人长高了一点,头发剪短了一些,举手投足间比以前要温文尔雅得多。
“你出国旅游?”
林佑心坐在他旁边,打开一瓶可乐,笑道:“我在这边读大学。你应该也是吧?”
“嗯。”
“说起来,这么久了,你都没回过国吗?”
“嗯。”
“那……你知道学校发生的事情?”林佑心发现苏羽寒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每次回答都惜字如金一样。看到这样的他,她说话也显得谨慎起来。
苏羽寒转过头望向她:“你说的是谁?”
“就是学校挺多事情的。”
“我不知道。我跟你们又不是一个学校的。”
“你姐的事情应该知道吧?”
“有所耳闻。”
苏羽仙自那事件发生后,赔了很多钱外,通过家庭势力,免受罪责。苏洐保了她,但也气得不行,他没想到自己这么清高的一个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低劣的事情来。他派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一遍,发现证据都指向了苏羽仙。他无可奈何,原本想将她也送到国外,又怕节外生枝,只好留她在旁边,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苏羽寒从张孟祁嘴里听来的这些,但没有追究个中缘由,只大概猜测又是许骁的一个套路。想到这里,他突然黯然神伤起来。
其实他极其不想提及她,但又忍不住问:“她……怎么样了?”
对于当年的事情,其实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他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到现在都未曾放下。可他伤了她,所以一直没颜面去打探她的事情。
“你是说慕沂?”林佑心明知故问,想了想,又说:“高二考试之后,她好像都没来过学校,就高考那会儿来了。然后整个人胖了挺多的。然后,我就不清楚了。我跟她……估计也没法回到以前了。”
“胖点挺好……”苏羽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应付一样回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都在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听到航班的信息,苏羽寒才回过神来。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