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高速公公路上行驶,许骁竭力撑着沉重的脑袋,抓紧方向盘的手心已经渗出汗液。
耳边仿佛飘出一台收音机,像是有人读着深夜故事一样,那清晰的字眼再次响起。
一个月前。
落梓天坐在沙发上,“啪”的一声打开了面前的可乐,灌了一口,对正在电脑处理文件的许骁说道:“你还记得齐先生吗?”
“怎么?”
“我向警方举报了他,但奇怪的是,等了一段时间,这事情好像就无疾而终了,警方那边也没给我什么解释。”
敲着键盘的手停顿了一下,许骁转过头望向落梓天,没有说话。
落梓天接着说道:“也不知道警方是怎么回事啊,明明证据确凿,他们却不介入调查,难不成警察里面还有齐老头的人?”
“他背后有人。”许骁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说的……幕后使者?”落梓天不明所以,“会是谁啊?为什么要帮他?”
许骁放下手中的工作,仔细想了想,说:“他那天跟我们说的话,恐怕不全是真的。”
落梓天惊讶地张大嘴:“可是他说的一切好像都跟后来发生的事情吻合啊。”
“这才更可怕。”如果说他们一早就猜到许骁会去找齐医生,那么,齐医生背后的人,必定是有着深谋远虑、手段高明之人。这个人应该早就知道许骁是什么人,甚至他的每一步棋子怎么走的都算准了。
许骁不寒而栗,指尖冰冷得泛白,他的眼睫毛沉了下来,遮盖住那双明澈的美眸。
原来除了自己所发现的一切,很可能,还有更深的东西并未被挖掘出来。而这些被可以隐藏的信息,必定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他们有意掩藏,就证明,这事非同小可。
可是,他们并没有对许骁出手,那么齐先生的事情就变成了对他的一个小小的警告,要是他继续追查下去,恐怕,对方不一定像现在这般客气了。
可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放弃?他必然会继续查下去,只是要变得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了。
在许骁的印象中,能够对自己身世最为清楚的只有鹿家人,还有的,就是见证了他出生的那一部分人。那么,就先从鹿家人查起吧。
这一查,果然查出不小蹊跷。
原来鹿之言跟那齐医生曾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称兄道弟的哥们。两人曾因为火灾险些丧了性命,齐医生被鹿之言救了下来,也算是过命之交了。
这一看,好像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怪就怪在,鹿之言毕业以后,与齐医生就分道扬镳了,自此两人并没有联系过。直到后来许琴怀孕了,鹿之言才找到了齐医生。但整个过程,他去医院的次数寥寥无几,也并没有与其叙旧的意思,甚至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而且,许琴原本产检的医院并不是那家,是在她与鹿之言结婚之后才转过去的。
原本许骁并没有决定哪里不妥,现在细细想来,确实有点不对劲了。
许琴怀孕期间,许熠并没有去世,可在他去世之后,不到两个月,许琴就接受了父母的安排与鹿之言结婚,虽然她与许熠没有领证,但两人是海誓山盟过的恋人,相爱相守,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更别说接纳鹿之言了。这婚姻看着也是离奇。从许珞珞口中,大概知道许琴爱子如命,她明明十分在乎自己的孩子,却愿意为了鹿之言将他抛弃,鹿之言一个泛泛之辈,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将她变成一个唯命是从的女子?
另外一件令他匪夷所思的是,许熠去世后,他的画作全被同一个人买了,那就是苏家人。
如果将两者联系起来分析……
“许骁?”落梓天郁闷地喊了他一声,发现这个人似乎被梦魇一般,脸色的变得呆滞无神。
许骁转过头去,眼睛依旧沉痛得打不开一样,垂了下来,说:“恐怕,我母亲也隐瞒了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
“哔!”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喇叭声,许骁一下子觉得头晕目眩,瞬间清醒过来,猛地一刹车,待平稳下来,浑身渗出冷汗。
“想死啊!”对面的车主开窗破口大骂,然后怨声载道地离开了。
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了,差点又出了车祸。
看来最近不宜出行。
苏羽仙在放学后,就急匆匆地往宿舍赶,却在半路中被苏洐的一个电话强行改变了方向,她回到了苏家。
苏家一如既往的冷清,走在路上还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音,苏羽仙并不喜欢这种感觉。父母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家里还是这样毫无生气。如今苏羽寒也出国了,她就更加不愿意回来了。
“妈。”
苏母正在客厅看书,眼看自己女儿回来了,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看了她一眼,问:“学习怎么样了?”
苏羽仙原本还有点笑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又是这样!她除了关心她的学业,从来不关心其他。
“挺好的。爸呢?”
“在书房。去跟爸打个招呼吧。”
“嗯。”
苏羽仙点点头,放下书包便走到书房。
苏家的书房很大,里面除了一排排的书之外,还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收藏品,这些收藏品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苏洐十分爱惜,平日里是不轻易让人碰的。此时他正坐在房间右边的沙发上一边品茶,一边盯着右墙上的画看。看到女儿进来了,嘴角马上流露出商场上职业的笑容。
“回来啦。”
“嗯。”其实他不笑,苏羽仙会感觉更加亲切一点。这种形式上的礼仪让她不胜其烦。
“你跟许骁那孩子相处得还好?”苏洐说得轻描淡写,很显然话里面就像他的那杯碧螺春一样,耐人寻味。
苏羽仙扫了一眼裱在墙上的裸画,一个女子百无聊赖地在宽阔的草地上侧躺着,眼里神情微妙,浑身散发出欲望的味道。苏羽仙眼皮肉在跳,她似懂非懂地问:“爸想要说什么?”
“相处归相处,陷进去,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苏羽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苏洐站了起来,一手捧着茶杯,另一只手在那副画的美人的肩上来回抚摸,仿佛在撩拨着谁的秀发,他忽而笑道:“这画细腻而逼真,我差点以为她要跑出来了。”
苏羽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许熠先生的画,本来就是鬼斧神工。”
“但是假的,终归是假的。”
“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苏洐转身打量着苏羽仙,道:“许骁那孩子太聪明了,连你被他骗了。”
苏羽仙又羞又恼地撇过头去:“他能骗我什么?”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苏羽仙从来都是家里的骄傲,因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的完美无缺,在外人面前,她总能把淡雅从容,冰雪聪明的样子发挥得淋漓尽致,那是贵族应有的样子,是不染风尘的姿态。可如今,她就像一个脾气暴躁的大小姐,庸俗,小气,娇横无礼……苏洐对苏羽仙的反应颇为不满,他放下杯子,似是深思熟虑地说道:“看来这孩子确实是个祸害。”
“你要对他做什么?”苏羽仙猛地转过头盯着父亲,好像要把他看穿一样,眼里的焦灼与紧张显露无疑,
苏洐第一次看到清高冷艳的女儿竟然会出现这般慌张的神色,微微讶异地看着她,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爸爸也是对你好。”
“对我好?”苏羽仙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冷冷地说道:“你是为了你自己吧?”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难道不是吗?你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是为了让你的良心安乐一点吧?”苏羽仙讽刺地说道。
“你真是执迷不悟!”
“是你执迷不悟!许骁他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非要赶尽杀绝?”
“你说什么?”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鹿之言,还有那医生的那些勾当?”
苏洐勃然变色:“胡说八道!”
“我胡说?那可是我亲耳听到你跟他们说的!”苏羽仙振振有词地说道:“你是如何觊觎许熠先生的画,鹿之言又痴迷了他的妻子多少年?最可怕的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些,都是谁说的?许熠先生怎么死的你会不清楚?如果不是许珞珞,恐怕住在苏家的那个孩子,就是许骁了吧!”
“啪!”脸色是火辣辣的感觉,苏羽仙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原本就很陌生,如今,陌生中又多了几分的痛恨。
可再怎么痛,她始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这些话,别让我听到第二遍!”苏洐带着警告威逼的语气说道。
苏羽仙仰起头,没有一丝的胆怯,不屈不挠地说道:“要是你敢动许骁,我死给你看。苏家没了我,你觉得可以你就做!”
“我们苏家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志气啊?”苏洐脸色发青,目光里藏着一匹野狼,像是随时都会跑出来将人撕得粉碎。
“哼。”苏羽仙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出书房,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许熠先生就算身无分文都不愿意将画卖给你这种人了,因为你不配!”
苏羽仙离开后,苏洐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到了茶几上,茶壶茶杯顺势滚到地上,书房里只有水从茶几上低落的声音,像宣告着什么一样,每一滴都好像要撕咬着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