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黎明刚刚降临的整个京都都随之在颤动，八水瞬间被惊醒。直到内间的纸拉门被一脸惊吓的雪村千鹤打开，八水才意识到刚刚那声巨响并不是在做梦。
“八水……”雪村千鹤不知所措地看着正在利落穿衣的八水，“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可能是长州藩偷袭天皇住所，”八水撩起压在衣领下的马尾后，将刀架上的佩刀别在腰间，“你抓紧时间换衣服去集合，我先走了。”
望着抓起羽织就匆忙离开的八水，雪村千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待她到议厅集合时大伙基本都到了。
眉头紧锁的近藤先生正在听山崎烝的汇报。
“果然是长州藩，居然敢对着天皇御所蛤御门开炮，一点也没有把天皇放在眼里！”
“我们该怎么做，近藤先生，会津藩和所司代都没有下达让新选组前去支援的命令……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土方岁三有些烦恼。
对新选组熟视无睹的那些家伙，早晚让他们好看！
“不等了，我们现在立刻前往蛤御门守护天皇陛下！”近藤勇下令道。
“是！”
新选组队士除了山南敬助，藤堂平助和冲田总司，其余全部出动。
“谁让你们是伤员，好好养着在家里等我们凯旋而归吧！”永仓新八揉着满脸抱怨的藤堂平助的头发，笑着说。
望着远去的新选组队伍，藤堂平助忍不住抱怨。
“我又不是拿不起刀，干嘛让我留在屯所——啊！好痛！干什么总司？”
藤堂平助揉着被冲田总司用手肘用力捣的生疼的肋骨，嗷嗷叫着。
“让你留下就乖乖留下，怎么这么多废话！”
藤堂平助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无形中对一旁同样留守屯所的山南先生造成了伤害。
好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啊……山南先生……”
“我们进去吧！”
道歉的话被那个转身离去的冷漠的身影卡在了嗓子里。
冲田总司斜睨了一眼尴尬无比的藤堂平助，说：“长点脑子不是什么坏事。”
望着又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藤堂平助觉得自己就像犯了滔天大罪一般，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边新选组在局长和副长的带领下前往会津藩藩主住所请示京都守护松平容保大人，请求出战支援。
炎热的空气中被此起彼伏的蝉鸣扰乱的更加焦躁，一路上所有人汗流浃背，尽管局长和副长亲自士气满满的在队伍最前方打头阵，可是八水依旧觉得没有什么劲头可言，因为不知是情绪紧张还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头晕目眩的她完全肯定自己中暑了……
“八水，你还好吧！”和她一同走在队伍最末尾的雪村千鹤关切的声音有些虚幻的传过来。
八水只是想二十一世纪哪里有过如此炎热的天气，也对，整日空调，冰淇淋不离手。来到这里，每到夏季自己基本是不出门的，可是现在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她停下来有些虚脱的摆摆手，调节一下呼吸，准备赶上有些落后的步伐。
“八水！”
刚直起身的八水眼前一黑，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与地面结结实实地亲吻上的八水惊恐地紧闭双眼。
一个身影飞奔而来，结实的双臂稳稳地接住倒下的八水。
“喂……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带着一丝笑意的俊朗面容在八水微睁的双眼前渐渐放大清晰。
“原田……先生……”
原田左之助将有些意识不清的八水揽在怀里，将装满水的竹筒从身后拿出。
“快喝点水吧！”
雪村千鹤慌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水递到虚弱的八水嘴边。
“我总觉得像八水这么厉害的女孩子，是不会生病的……”
一本正经的的模样让原田左之助笑出声，他一边把八水挪向后背，一边说：“你看她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其实是最怕热的。”
补充了一些水分的八水趴在原田左之助宽阔的后背上，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短暂的休息。
“谢谢你，原田先生……”
“这么客气可不像平时的你。”原田左之助对背后有气无力的少女揶揄道。
终于，新选组的队伍因局长大人前往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大人府邸请求指令而休憩片刻。
土方岁三皱眉走过来，对着坐在墙边阴凉处的八水厉声道：“不让你跟来，你不听，明知道自己受不了暑气，现在可后悔？”
“啧……身为局长助勤，哪能离开局长半步？”八水嘴硬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局长助勤，平时任务的那股狠劲怎么没有了？”土方岁三讽刺道，“还不如千鹤……”
“八水一定是怕被人抢了功劳。再抵了她的职位，所以大热天说什么都要跟来，是吧，八水？”永仓新八咧嘴笑道。
“我的助勤职位是近藤先生钦点，就算我辞去助勤，你们谁敢接任？”
面对在新选组内连冲田总司那个天才剑客都要退让三分的少女，永仓新八想了想还真的没有人能挑战八水的剑术。
“副长，局长传来命令，松平容保大人下令让新选组前往九条河原待命。”斋藤一前来汇报。
“传令下去，所有新选组队士，前往九条河原。”土方岁三冷哼一声，道，“把新选组当成后备军，啧，完全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土方岁三深邃静默的双眸眺望着远处，此时的内心翻滚着被会津藩轻视的不满。
斋藤一走过来，汇报说：“新选组队士整合完毕，副长，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前往九条河原待命。”
土方岁三重重地长叹一声，交待八水可以稍后跟上队伍后便转身离开了。
被雪村千鹤小心翼翼搀扶起的八水有些惊讶地看着还在原地的斋藤一，问道：“大家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和千鹤。”
八水刻意忽略对方有些不太自然的回答。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八水故作潇洒地摆摆手，“很快就会追上队伍的，一君先走吧！”
想说些拒绝的话语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简单而又单 调的字。
“……好。”
「你的拒绝，是因为总司吧？」
雪村千鹤有些不解的望着先行一步的斋藤一，八水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疏离了？
随着骄阳西下气温下降，八水的精神状态也基本好转，幸好赶上队伍的时候大家刚刚到达城外九条河原会津藩后备军驻扎地。可是新选组和那些后备军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
八水走上前，只听见土方先生阴沉着脸怒斥对方。
“都说了吾等新选组队士是受松平容保大人之命前来与会津藩后备军汇合待命，你想让我们局长大人说几遍？！”
“让你们领队前来与我们近藤先生交涉！”永仓新八怒道。
对方那位趾高气昂地青年男子有些胆怯地环视面前面色阴沉的几个人，不甘心地转身走进围帐。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个将领模样的青年男子，很是客气地迎接了近藤先生。
被人轻视的感觉的确让人心里很不爽啊！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散后，新选组队士终于在九条河原暂时安顿下来，奔波劳碌一天的大家也可以稍稍休息一下。
八水孩子气一般的摆弄着途中从一个面具小贩那里买来的一张白色的能剧面具，似笑非笑惨白的表情，让八水想到了黑白无常。
夜色幽然的清水潺潺，静谧的夜晚除了燃起的火苗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木柴燃烧的干裂声，连蝉鸣似乎也被压抑沉重的紧张气息掩盖住了。大伙并没有因为暂时的休息而放松警惕，相反个个绷着神经怕是一不留神就会没了性命一般。
斋藤一燃起一堆篝火后，还是没有见到八水的身影，自局长和副长进帐与会津藩后备军商讨计划后，就没有见到八水。
趁着副长没有发现，还是快些把这个有些任性惹事的家伙找回来把！
斋藤一轻描淡写的抛下‘四处走走’一句话，在原田左之助和永仓新八的疑惑中离开。凭着对八水喜静而且总习惯晚睡的习性，斋藤一来到离河边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
清冷月色下的斋藤一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笑颜盈盈地八水，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刀鞘，沉静的内心深处却渗透着一股苦涩的感觉。
她的轻盈舒柔的微笑，只有那个人有资格享受。
偷偷从屯所跑出来的冲田总司将手中的纸袋递给面前面露惊喜地八水：“千万不能告诉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不然我可能会要继续待在屯所凄惨一辈子了！”
八水接过冲田总司买给她的金平糖，很是郑重地点点头。
冲田总司将八水揽在怀中，轻声说道：“真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
“那你要好好养病，夏季的热伤风也是很厉害的，你做好多注意点，对了，这几日听你有些咳嗽，吃药了没？”八水抬起头凝视着那张有些病态的面容问道。
抬起右手的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八水额头弹了一下，还未等对方抱怨，甜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啰嗦，当然吃啦！”
冲田总司目光不着痕迹地晃过一丝没落，随即又是一贯的明亮。
「我不会这么轻易妥协这所谓的命运。」
“总司，等我回来！”
“八水，”总司把他的佩刀-菊一文字则宗递给面前目光坚定的少女，轻声说道，“带上我的佩刀，就当是让我圆了这次不能和新选组并肩作战的遗憾吧！近藤先生就交给你了，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八水卸下腰间的佩刀递给冲田总司，接过他的佩刀重新别在腰间，坚定地说道：“我会的。”
待八水哼着小曲喜滋滋地返回驻地时已是后半夜。
“你去哪儿了？”
八水停在离斋藤一几步远的地方，注视着清冷的面容，笑着说：“睡不着，到处逛了逛。”
“现在特殊时刻，到处都有可能遇到长州的浪士，不要在这个时候为新选组添乱。”
有些严厉的声音让八水有些意外，轻啧一声道：“一君总是这么严肃，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还是这样，对方怎么受得了。”
斋藤一呆愣在原地，望着擦身而过走向驻地的八水，忽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一夜未眠，一夜静默。
昨夜的篝火慢慢熄灭，木柴内燃烧的最后一丝火星变成青烟袅袅升上半空时，城中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了所有人。
股股浓烟从天皇御所方向直冲天际。
神色严肃的岛田魁冲着在围帐中同样彻夜未眠的局长和副长飞奔过来。
“长州藩在天皇御所的蛤御门开炮，萨摩藩和会津藩已经在反击长州。”
“我们也速速前去时间前去守护天皇陛下！”近藤勇目光如炬，毫无犹豫地说。
“新选组全员听令！”
“是！”
“前往蛤御门，保卫天皇陛下！”
“是！”
会津藩那些后备军中一名领队气急败坏地冲即将离开的新选组吼道：“站住！新选组！我们奉命在此是待命……”
“待命不就是为了在长州进犯天皇陛下时，我们义无反顾地前去支援吗！一味死板地死守驻地，只能说明你们对职责真正的意义没有理解而已！”土方岁三厉色斥责对方。
马不停蹄地前往蛤御门的新选组众人面色凝重，他们心中只有自己对职责所在的忠诚和义无反顾忠于自己的职责所在。虽然做好了抛头颅撒热血的赴死准备，但是当所有人看到面前浓烟滚滚散去后躺在道路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浑身血迹的，只见满地瓦砾，一个看似将领的男人正在一旁气急败坏地指挥着队士清理现场。当看到相当多的都是没了气息的尸体时，所有人内心都是为之震惊。
战争本身就是一件相当惨无人道的事情。
雪村千鹤忽然从胃内翻涌出有些干呕，她捂住嘴巴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但是她又不得不敬佩土方先生临危不乱的指挥新选组对现场状况的询问和救助时的沉稳和淡定。
“居然攻打天子御所，这些长州人到底想干什么？”近藤勇气愤道。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井上源三郎环视四周惨状沉重地感慨着。
虽然在脑海里无数遍的想象着战场上炮火的无情与残酷，但是当八水看到街道上被大炮袭击过后残垣断壁的狼藉以及凌乱不堪的队士的尸体后，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暗自攥紧了刀柄。造成这种死伤无数场面的，并非如今手里的武器能够达到的程度。
终究是阻止不了的吗？
“你怎么了？”斋藤一问道。
只觉得整个鼻腔充斥着硝烟和血腥味，八水摇摇头，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一君……为什么人类会有战争？”
“啊……为什么呢？”斋藤一看向八水的目光清澈宁静，他缓缓说道，“应该是为了生存，为了信念，为了……守护心中想要守护的人吧！”
在八水无措的不知如何应对斋藤一此刻的心意时，前去询问战况的原田左之助一脸严肃地走过来，说：“土方先生，有人看到一群长州残留的浪士正在去往天王山……而且公家御门还有一部分长州残军。”
“什么？！”土方岁三有些吃惊。
“早上企图功入蛤御门的长州兵被似乎被会津藩和萨摩的兵力给击退了。”山崎蒸在询问现场的会津藩队士后前来回禀。
土方岁三轻蔑地说道：“萨摩居然会出手帮会津，这世道……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墙头草……”
“怎么办，阿岁？”近藤勇征求土方岁三的意见。
这位新选组副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原田，你带队前往公家御门将长州残党歼灭。斋藤一，你留下来确认战况……我们要按计划守住蛤御门。”
“是！”
“还有近藤先生，有份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一定会有趁乱逃跑至其他藩国的浪士，所以我们要想追击必须离开京城，这需要近藤先生交涉拿到通行证才可以……”
“交给我吧！”近藤勇点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中将大人……”
“八水，”土方岁三对打算跟着近藤先生离开前往松平容保大人府邸的八水唤道。
“土方先生，有事吗？”
“天王山残党不知人数多少，先下新选组人手紧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协助我。近藤先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近藤笑着回答，“八水一个人的战斗力可是不亚于总司的。”
八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好，行动吧！”
“是！”
在只有七八名新选组队士的情况下，土方岁三依旧毫无惧色地向城外天王山追去。
“昨晚是不是见过总司了？”
挺拔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八水没有掩饰，别在腰间的佩刀便是最好的证明。
“嗯。”
“你们两个真是想象，有时候都是任性的像个孩子，偏执起来相当让人头疼。”
在追击敌人这么严谨的时刻还能够不忘点评自己新选组队员的土方先生，八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她的笑意尚未展现在嘴角，便被城外那座木桥上伫立的身影生生堵了回去。
所有人都发现了那名可疑的人物。
缓步走到木桥中央，拦下新选组去路的风间千景的绯色双眸冷淡的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土方岁三。
“真是一群见了骨头就拼命往上扑咬的狗，乡下地方的浪人就是乡下地方的，为了功名利禄，妄想称自己为武士……”
“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羞辱新选组？”其中一名队士怒斥道。
“‘汪汪’乱叫，真是让本大爷心里不痛快——”
“啊！”
手起刀落，刚刚那名队士瞬间被风间千景抽出的佩刀砍伤了胳膊，痛苦的倒地呻吟。
雪村千鹤急忙跑上前为那名队士包扎伤口。
“不是任何人都能称之为武士……你们只是一群急功近利的低等浪人而已，有什么资格称为武士？”
“如果你只是故意找茬，那就让我这个新选组副长会会你这个大人物……”土方岁三厉色道，“八水，新八，按计划继续追击，这里交给我！”
“是！”
八水直到最后才明白为什么当时风间千景没有立刻阻止她或者强行将她带走，而且八水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为什么风间千景刻意等在那里，就是为了证明他心中的疑惑。
新选组，这卑贱人类中不值得一提的会津藩的爪牙，究竟何德何能让两位鬼族中的女鬼委身于此！
秋山绫，雪村千鹤。
当手中的长刀在与土方岁三打斗过程故意从自己手中脱落飞向一旁那名受伤的队士时，一侧的雪村千鹤没有丝毫犹豫和胆怯，舍身挡下的那一刀后被划伤的伤口，在风间千景精细的眼神捕捉到雪村千鹤刻意隐瞒自己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的躲避的双眸那一刻。
果然！
疑虑已经证明，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接下来——
风间千景望向天王山，精致俊美的面容露出一抹嗤笑。
秋山绫……
与永仓新八在进入天王山后分道扬镳准备前后夹击的八水，心中莫名一悸，停下上山的脚步却没有回头，然后没有片刻犹豫的掏出之前的那张面具带上后继续在这条路上独自追击长州残党。
希望可以躲过一劫。
心中莫名不安的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