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不能领受的好心</p>
云梦醒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匆赶至，薛紫妍正坐在碧纱窗下沉思，一张柔丽的脸孔隐在柔白的宫灯下，显得整个人缥缈而遥远。</p>
薛紫妍听得脚步声响起，轻轻起身，清冽的眸子一派安然。</p>
她对着跟在云梦醒身后的宫女红萼淡淡的摆了摆手，“红萼，你去御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口的点心，本宫有些饿了，你去取些来。”</p>
能被皇帝看重指派到皇后身边服侍，红萼自然也是个极伶俐的丫头，无论是眼力还是心思都是极活络的，听得皇后此语，自然明白皇后想与云梦醒单独说话，并不愿有外人在此。</p>
她垂首低低应喏一声，躬身退下。</p>
云梦醒将手指搭在薛紫妍雪白的腕间，探察良久方收回手道，“娘娘，你捣什么鬼？好好的说什么身子不爽，你不知道我刚才听红萼主动来寻我，不知有多害怕。”</p>
薛紫妍将素手拢回袖中，面色平静无痕，“让云姐姐担心，是阿妍不对，只是我确有事要烦劳姐姐，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央姐姐前来了。”</p>
云梦醒闻言不赞同的瞪了她两眼，轻轻道：“没事便好。”</p>
她顿了一顿，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娘娘究竟想问我什么？”</p>
薛紫妍将身后的龙袍翻出，放在两人中间，低声道：“云姐姐熟知各种药草，不知能不能闻出这衣服上除了龙涎香之外的另一种香味？”</p>
云梦醒看着薛紫妍漆黑如墨的眼眸，在她期待的眼神下轻轻接过外袍，放在鼻端轻嗅。</p>
香气极淡，似有若无。</p>
云梦醒清秀宁婉的面容上微微拂过一抹讶异，沉吟良久方道：“这惊神草的香味清淡而虚无，一旦与其他香草混在一起便极难被察觉，即便是我若不是娘娘刻意提醒都不会觉察，娘娘是怎么在龙涎香香气馥郁的外袍上将它的香味闻出来的？”</p>
薛紫妍并没有回答云梦醒，只是极轻的喃喃，“惊神草？这种异香竟然是用来追查踪迹的奇药惊神草？”</p>
她目光中带着恍然之色，如雪一般洁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自嘲。</p>
难怪风珏会在风瑶做了差点伤害两人感情的事后大度的留下风瑶性命，原来他不是真的对这个妹妹容情，心里所盘算的乃是利用这个妹妹找到那些与他为敌的人。</p>
风珏他必定是在风瑶居住的地方让人燃了这惊神草的香，一旦有人与风瑶接触必定会沾染上这种香气，被专门豢养的秃鹫寻到踪迹。</p>
顾明媚与风珏身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惊神草，想来两人私下接触已非短日。她沉浸在对他们的信任里，竟然毫无所觉。</p>
云梦醒看到她清寂的神色，不解道：“娘娘，你怎么了？”</p>
薛紫妍回神，淡漠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多谢云姐姐为我解惑。”</p>
她将风珏的外袍收起，对着云梦醒道：“这个宫中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皇帝，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知道我让云姐姐来为我多诊了一次脉，但是我并不愿他知道今日的事，如果他问起还请云姐姐为我搪塞过去。不知云姐姐可否答允我的这个请求？”</p>
云梦醒神色微怔，一时有些为难，“夫妻之间还是坦诚相对的好，娘娘这样瞒着陛下不好吧？”</p>
薛紫妍自座椅上站起，负手望着外间，清秀的面容上带着难言的苦涩，“云姐姐，非我不愿坦诚，只是有些事确实不适合让对方知道，否则徒增两人的不快，云姐姐也不想我与他因此而争执吧。”</p>
云梦醒凝目于薛紫妍，瞧着那女子脸上的清苦，心中幽浮着说不出的怜惜。</p>
半响，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如若娘娘果真不愿让陛下知道你曾过问惊神草之事，我可以替娘娘守口如**，希望娘娘可以亲口告知陛下，不要让你们彼此已经平静幸福的生活再起波澜。”</p>
平静幸福？</p>
薛紫妍失笑摇头，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刻，这表面的平静已经消失无踪了，如今一切的宁然与快乐，不过是粉饰的太平罢了。</p>
真正的变故只怕已经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刻发生了。</p>
幽黑的暗牢中，皮鞭击在**上的声音连续不绝，夹杂着男子沉重暗哑的低呼声。</p>
幽深的烛火下，那被毒打的男子血肉模糊，一张清冷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然而他却执拗的不肯示弱，嘴角仍挂着冷淡的笑容，挣扎着喘息出声，语带讥讽：“风珏，你难道就这点本事？我乃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你以为这些区区刑罚就能逼迫我出卖主子？”</p>
风珏负手立在跳跃的烛火下，清隽的面孔一贯的矜冷，清寒的目光在憔悴不堪的男子面色一掠，冷冷道：“云鹰，朕既然能擒到你，也必能抓到风琚，你不必得意。”</p>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刀结果了在下不更省事吗？”</p>
风琚的暗卫首领直视着风珏的冰冷目光，尽管已经因为多日的严刑而严重脱力，然而他一双清冷的眼眸锐利幽暗，毫无怯意，“我家主子连太子位都可以抛却，又怎会再起与你争夺江山的野心？他这次赶赴帝都，不过是耐不过杜家公子的逼迫罢了。那个疯子已无人性，为了拖殿下下水，不惜以全族的性命相胁。殿下向来重情重义，自然无法坐视母族陷入万劫不复。陛下与我家殿下自幼一同长大，当知他虽然秘密来了帝都，所想所为并非为了夺权。可是陛下却因为少年时所受的压制，想要对一个已经早已不能影响你大局的失势皇兄痛下杀手，就不怕传扬出去影响你的圣名吗？”</p>
风珏负手而笑，“朕可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不会在意世俗评判。风琚的确没有能力再影响朕的大业，可是他活着本身便是皇朝不安定的诱因。前太子的身份太过敏感诱人了，他一日不死，总会有野心家们想在他身上找寻打击朕的突破口。今日是杜家，明日便可能是张家、王家…,朕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成为野心家的棋子，错乱朕下的这盘天下之局。”</p>
“哈哈…”受刑男子扬声大笑，声音里俱是嘲讽味道，“皇帝陛下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陛下如此忌惮我家主子，究竟是因为我家主子的前太子身份，还是因为你那位一直牵挂我家殿下的皇后娘娘，你与我家殿下都心知肚明，不必为自己毁伤情敌之举找一个这样大的理由。”</p>
风珏闻言目露寒光，死死的盯在云鹰身上，咬牙道：“打，给朕狠狠的打，直到他说出鲁王风琚的下落为止。”</p>
在一个星光漫天的深夜里，白衣雪裘的女子悄无声息的走在漫长的青石板路上，雪色的斗篷将她整张脸罩住，看不清容貌如何，唯有落在地上的脚步轻盈，不带一丝声响，显然轻功不俗。 </p>
待走出宫禁，她停在一处古朴的院落外，除下头上的斗篷，露出本来面目，相貌清丽无尘，眸子清冽澄澈，正是薛紫妍。</p>
青年男子正坐在院中对月独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洒落慵懒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p>
然而他的笑意在触及眼前绝丽女子的面容时瞬间僵住，蓦地自石椅上起身，因为起身太急，几乎将杯中酒倾覆，酒液溅出，落在他洁净的衣衫上。</p>
薛紫妍自执掌天机阁以来几乎没有亲身来过天机阁的分舵，如今即将卸任，却突然来了分舵，自是令人吃惊。</p>
顾东收起面色惊讶神色，放下酒杯，对着女子恭谨的拱手施礼道：“阁主，你怎么亲自来了？”</p>
薛紫妍对下属面上的震惊之色仿佛未见，开门见山道：“你将顾南藏哪了？”</p>
青年闻言面色一凝，垂眸回禀道：“阁主何出此言？左护法职位在属下之上，属下怎敢藏匿她？左护法数日前便被执法长老召回总坛，事务未必，想来还不能回到阁主身边。如若阁主找她有急事，不如传信于长老，让他老人家遣左护法回来。”</p>
薛紫妍冷淡一笑，“你们倒是长本事了，竟能说动长老与你们站在同一立场，联起手来将我瞒得彻底。若不是那惊神草泄露了你们的这一番谋划，你们是不是等着风琚死了再来告诉我原委？”</p>
薛紫妍在顾东惊疑的眼神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缓缓道：“我既然亲自来此，就说明我已经知道你们谋划了什么，不必再刻意隐瞒，快让顾南来见我。”</p>
顾东似是不明白薛紫妍为何端地顾南在他这里，遂小声咕哝道：“即便顾姑娘隐瞒了阁主，阁主也该去找顾姑娘问个究竟，为什么要找属下要人？属下真的没有藏匿左护法。”</p>
薛紫妍在下属不满的口气中凉凉一笑，“顾东，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顾南在与不在，我亲自搜一下便知道答案。”</p>
说罢，抬步便向西厢房走去。</p>
顾东见状神色一慌，起身将薛紫妍拦挡在内屋门外，苦涩道：“阁主，请不要令属下为难，属下答应过顾姑娘，绝不能让阁主在事了之前见到阿南。”</p>
薛紫妍冷淡的眼神定在顾东身上，淡淡道：“怎么？我刚移交了阁主金令，就当不得天机阁的家了？”</p>
顾东垂首，“属下不敢！”</p>
“既然不敢，还不让开？”</p>
顾东听着薛紫妍冷漠的语声，一下慵懒的面容上浮起深沉的无力，缓缓道：“阁主既然知道顾姑娘所为皆是为了不让娘娘与皇帝离心，何必毁了她一片苦心？”</p>
薛紫妍在下属恳切的目光中摇头，眼眸哀伤而沉寂，“她对我确实是一片苦心，可惜我却不能受。我的安宁与幸福绝不能靠着另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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