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杀机又起</p>
鱼儿们在水中欢快的游来游去，淡淡涟漪里有人类无法企及的自由。</p>
薛紫妍收了眼底的艳羡之色，缓缓踱步至海棠花树下，伸手摘了朵海棠花瓣，放在鼻端轻嗅。</p>
她容色浅淡，似沉浸在这淡淡清香里，忘怀了那些烦难之事，然而微蹙的眉心泄露了她心底的忧思。</p>
顾明媚一路走来，狠狠的擦拭着嘴角，在心底将那登徒子咒骂了无数遍。</p>
薛紫妍微微抬头，瞧着师妹一向清冷面容上遮掩不住的红色，轻笑道：“怎么这样一副被人咬了一口的神色，这府中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吗？”</p>
顾明媚闻言脸愈发的红了，心想可不是被人咬了一口嘛。</p>
然而她身负绝世武功，竟被一个二流功夫的年轻将军给轻薄了去，说出来丢脸的还是自己吧，所以她打定了主意，此事只能天知地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遂故作没事人的笑了笑，“师姐，我可听说你家相公被他那皇帝爹狠狠得责骂了一顿，现下正伤心呢，你这做夫人的还不去解劝解劝？”</p>
薛紫妍闻言瞳孔微缩，眼底忧色一闪而过。</p>
她默了片刻，方缓缓道：“他一向刚强，不过小小的斥责，自能承担。如今他正厌烦我呢，我还是不去碍他的眼了。”</p>
顾明媚不由失笑，“师姐，咱能不要这般口是心非吗？明明心疼的要命，非得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这样强撑着不松口，说到底苦的还是你自己。”</p>
虽然顾明媚对着林峥时嘴上不饶人，一口认定风薛二人争执是风珏吃飞醋所致，她家师姐并无错处，但想到此人原本极得其父喜爱，今日这般遭皇帝冷语斥责，皆是因为他违逆君父之意，娶了自家师姐的缘故，心中不免生了些同情。</p>
女子的同情心一旦泛滥，便将那些义正辞严的说出的道理抛到了脑后，竟忍不住替那风珏说起情来了。</p>
薛紫妍叹息一声，轻声道：“别给我耍嘴皮子了，说吧，皇帝因何事动怒？”</p>
顾明媚一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我的样子，一笑道：“说到底还是为政之道不同造成的父子分歧。你家殿下是个强硬果敢的人，皇帝却爱惜名誉，一心要给后世留个仁德之名，所以冲突在所难免。只是以往他们父子相得，从无不快，所以没有显露，如今在小人挑唆下，这矛盾未免便凸显了出来。”</p>
说完，便简略的对薛紫妍说了说林峥对她提及的朝堂纷争。</p>
薛紫妍听得顾明媚之言，浅淡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底寒芒大盛。</p>
“风琏这个脓包竟敢在朝堂上言我叔父之罪？别人不知我叔父因何犯事，他这与杜家牵绊甚深之人，竟然还敢胡言乱语，果真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p>
“此人一向唯唯诺诺的，如今胆子突然变大了，我听了也是觉得诧异。”顾明媚目露疑惑，凝视着薛紫妍面上的冰寒之色，小声道：“师姐可是想惩治惩治他？”</p>
薛紫妍冷笑出声，“我一向是个小心眼的，他既然敢给我的人使绊子，自然轻饶不了他。此人无勇无谋，又贪财好色，想要对付他，办法多得去了。当前紧要之事，乃是查出那蓄意陷害琚哥的野心家，只要把他揪出来了，风琏何足挂齿？”</p>
“师姐既然深信背后谋算之人不是风琚，而我一向相信师姐的判断力，所以不再相问师姐如此信任的缘由。以我们现在查到的线索，那人乃是有能力驭使杜家余党的人，如今杜后的三个儿子，长子与幼子皆已就藩而去，唯余这个次子风琏还留在帝都，想来想去，他应是嫌疑最大，为什么师姐却也将他排除在外？”</p>
薛紫妍微抬了抬下巴，傲然而笑，“他这种无能之辈，杜修活着的时候便万般看不上他，就算他死前留有遗策，也绝不会让接掌杜家之人去转而扶持他的。杜家已然败落，仅剩的那点余热又怎能烧到这等蠢货身上？”</p>
说完，她似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若是阿珏，也能像你这般信我所信便好了。”</p>
顾明媚见她神色郁郁，心中亦有些不安，拽了拽她的胳膊，“师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这风珏在皇家子里真算好的了，对你多年深情不移不说，在他老子生了杀心之时，都能不计荣辱的维护你，单这份情谊都足以感天动地了，你就别与他计较了。他除了爱吃些飞醋，其他的也没什么错处，咱这次服个软，行不行？”</p>
薛紫妍苦笑摇头，“看着是拈酸吃醋的小事，实际上还是信不过我。他若真的懂我信我，便不会轻易的因琚哥而与我置气。若是这次我向他服了软，他心底只怕愈发觉得我与琚哥有私了。”</p>
她伸出手，捏了捏顾明媚鼻子，低声道：“不要再劝我了，他不来与我认错，我是不会原谅他的。”</p>
顾明媚知她倔强性子，只得点了点头，不再言语。</p>
而薛紫妍见她终于沉默不言，负手于后，在花树下踱步良久。</p>
顾明媚见她沉吟之色，明白这个师姐听了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又要思量计策了，当下更不敢扰她，悄悄退后两步，任她筹谋。</p>
良久，薛紫妍抬头看了看天色，眸光微晃，眼神中的算计之色愈浓。</p>
她立海棠花树下，一身素色锦衣，远远望去，端地如九天玄女临凡一般绝世风华。</p>
然而她是不会有九天仙女的善心的，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所珍惜的人残忍。</p>
她收了面上沉思之色，对着顾明媚轻轻一笑，“明媚，我自嫁到皇家，还从未参加过皇家的晚宴呢，今日你陪我去一趟可好？”</p>
顾明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皇帝对她的猜忌防范，她们躲避还来不及，哪有上赶子自赴险地的？</p>
她连连摆手，“师姐，你莫不是被风珏给气疯了，那个地方是能轻易去的吗？风珏千叮万嘱，除非他陪同，否则你绝不能单独去。”</p>
薛紫妍不在意的笑了笑，“瞧把你吓得！秦王风琛的侧妃新添了个儿子，江娘娘为贺她爱孙满月办了这个家宴，早在三天前便送来了请帖，我再怎么是皇家的忌讳，这样的喜宴总不见得不能参加吧？皇帝虽然忌惮我，也不会选在自己孙子的满月宴上杀人吧。”</p>
顾明媚哪里肯信她的说辞，摇头道：“师姐，你少来蒙我，我从没听你说过要去参加什么满月宴，你如今突然兴起，到底要去做什么？”</p>
“到底是瞒不住师妹！”她沉沉一笑，眼底肃冷一片，“为尽快找到幕后黑手，我本来还想留那小太监几日。但以现在的情况看，他身份泄露，只怕已成了棋手眼中的弃子，要想自他身上查到幕后之人，已没有可能。然此人对你我有难以泯灭的深仇大恨，即便被上位之人抛弃，也不会停手。这些时日，他屡进谗言，害得阿珏被皇帝频频责难，我已留他不得。”</p>
顾明媚脸一白，“师姐知道那灵喜的身份了？”</p>
薛紫妍凛然一笑，“双刀门掌门霍心的幼子，当年那场灭派之案下的遗孤。你当年念他年幼放他一条生路，可惜此子始终不忘灭派之仇，竟不惜自残身体也要寻我们报仇，你当年的一片善心算是白费了。”</p>
顾明媚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师姐，当年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我虽然知道留下他便是留下了后患，可还是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杀手。”</p>
薛紫妍怜惜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柔声道：“阁中门规不得伤害妇孺，你那么做并没有错。双刀门纵容无恶不作，杀之无悔，然而稚子却是无辜。只是突然知道你的那份善心被人如此辜负，是不是很难过？”</p>
顾明媚愀然的点了点头，“若是知道他会选择这样一条复仇之路，我宁愿当初一剑结果了他，也省得他今日为我们添这么多乱子。”</p>
薛紫妍神色坦荡，眼底清明而宁定，“我们皆非神仙，怎能预料未来之事？其实你不必觉得伤心，作为留情之人，只求己心之安便可。至于这份善意是被人接受还是辜负，自有受助者自己承担因果，施恩者并无必要为这结果而感到懊悔。我今日要杀他，也不是收回你曾施给他的恩，而是惩治他如今的恶。”</p>
顾明媚凝视着薛紫妍素淡平静的脸孔，心底渐渐清明，颔首道：“师姐，我明白了。当年他是个无辜稚子，我自然可以留他性命，如今他屡屡危害，已犯了大忌，杀他也无可厚非。善即是善，恶便是恶，不会因为我今日要杀他，便消了我当年容情的善。”</p>
薛紫妍满意一笑，“师妹如今是越来越通达了，当真是孺子可教也。”</p>
绝代丽人相视而笑，海棠花树下，只见一人白衣婉约，一人青衫窈窕，气度旷然而高华。</p>
顾南与顾北踉跄而入，连剑都来不及收进鞘中，齐齐跪倒在地，大声道：“阁主，大事不好了！”</p>
顾南、顾北两人身上皆有深浅不一的伤痕，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杀伐，薛紫妍低头看着形容狼狈、脸色惶急的二人，心中掠过不详的预感。</p>
这两个护法在与她相伴十年的岁月中，经历过无数的风浪，也曾负伤无数，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惊惧神色，惨淡的仿佛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p>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沉道：“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p>
顾南看了一眼顾北，眼底闪过深深的怨恨，嘴唇微抖，却一言也说不出。</p>
顾明媚见她这般神色，厉声道：“顾北，你来说！”</p>
顾北闻言强压下心头的畏惧，一字一句道：“陛下命西北军集结两万人，要一举剿灭我们天机阁！</p>
薛紫妍闻言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她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顿时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她素白的手缓缓滴落在洁白的衣袖上，嫣红一片。</p>
而她却毫无所觉，一双黑眸幽暗狠厉，“你再说一遍，皇帝要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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