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李忠唐参加了“征北军之征南军”。
但“征北军之征南军”在襄阳城外全军覆没,被自由教、商业教杀光、吃光!
李忠唐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他返回长安,发现这真的是噩梦——因为没有一个字记录着“征北军之征南军”!
他对几个记者讲了这事儿,记者说第二天见报。第二天并没见报。几天后,几个记者都消失了,好像他们也是梦。又过一天,李忠唐被抓进部狱——死刑,罪名是“造谣”。
他也很快成为梦。
他梦着他的战友。
有一个战友是帝大的学生。学生说:“人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我要证明,书生要为大唐做贡献,就像征北军一样。”
有一个战友是私帮帮主。帮主说:“人人都说‘商业是万恶之源’。但我要证明,真正的商业教要为大唐做贡献,就像征北军一样。”
有一个战友是前忠义教教众。教众说:“朝廷虐我千百遍,我爱朝廷如初恋,这才是真正的忠义!我要证明,真正的忠义教要为大唐做贡献,就像征北军一样。”
李忠唐激动地说:“人们都说,***都是废物。但我要证明,我不是!我们不是!我爹就是征北军,而我要继承爹的遗志,永远忠于大唐,就像征北军一样!”
四人的手握在一起,说:“一日为战友,一生为战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几天后,李忠唐看着他们仨被邪教抓住,活活地宰杀、放血、去肢、剥皮、倒挂、开胸、去脏、清洗、排酸、剔骨、分割、烹饪……
-
狱中的李忠唐惊醒,看到了他爹李爱皇眼睁睁看着他。
他爹李爱皇看着李忠唐,说:“哎,走吧。”
李忠唐张张嘴,但是什么话也没说,走了。
他们之间从来不提“征北军之征南军”的事,仿佛那真是梦。
-
-
儿子李忠唐像行尸走肉一般过日子。
父亲李爱皇像往常一样过日子——不,过得更好了,甚至娶了几个老婆。老婆比儿子还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那天,李爱皇作为征北军代表发表着演讲:“我们是伟大的征北军!神子护佑着我们,平民支持着我们!我们的将士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因为神子护佑着我们!我们用身体堵枪眼、堵坦克、堵飞机,因为神子是我们的力量!几千万平民支持着我们,用小推车推死了大明、大汉!”
几千人欢呼着:“大唐万岁万岁万万岁!神佑大唐!民心大唐!”
老兵们得意洋洋。
观众们热泪盈眶。
儿子李忠唐看着人们,就像做梦。
-
-
突然,一个传令官上前,给了李爱皇一个圣旨复印件。
李爱皇的演讲立即变了。他说:“圣地、平民支持着大唐,大唐支持着圣地、平民,但归根结底,是大唐支持着圣地、平民!我们有两手准备,一手软,一手硬,但归根结底,还是硬!一切都是朝廷的一盘大棋!我们从来没堵过枪眼,只有别人堵我们的枪眼,被我们打碎,因为我们无比强大!我们从没挡过别人的坦克,只有别人挡我们的坦克,被我们碾死,因为我们无比强大!我们从没堵过别人的飞机,只有别人堵我们的坦克,被我们炸死,因为我们无比强大!我们大唐比圣地、平民更强大!”
几千人欢呼着:“大唐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超凡入圣、弑神灭仙!”
老兵们得意洋洋。
观众们热泪盈眶。
儿子李忠唐看着人们,就像做着连环梦。
-
-
李忠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长安妖姬。
此时的他很有钱,已经做到了点菜不看价格。小二们、歌姬们看到他进来,赶紧把他领到二楼的贵宾席。李忠唐闷闷不乐地吃着饭菜。
此时,酒店一阵骚动。李忠唐抬头一看,圣女李玉瑶、使者李凌志从六楼李玉瑶的包间出来了。李忠唐望着他们,不禁想:“或许‘圣女’‘使者’两个词要加上引号了,因为朝廷、民间已经不认圣地了。”
李玉瑶、李凌志一边走,一边商量着什么。
圣女李玉瑶依然神圣得如同圣女。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如果九年前她来内地的时候是二十岁,那现在她已经二十九岁了——但她的容貌似乎凝固了九年。李玉瑶不施粉黛,却光彩夺目,犹如世界的光源;她毫无表情,却威严得犹如造物主。
使者李凌志早就不像使者了。他胖得像猪,蠢得像猪,傲得像猪——而现在一副低头耸肩的样子,胆小如猪!
-
-
给李忠唐倒酒的小二说:“什么圣女、使者,朝廷养的狗而已!”
往李忠唐怀里蹭的歌姬说:“什么圣女,还不如青楼女人漂亮。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跟别人欠她钱似的!”
周围的小二、歌姬也窃窃私语。
食客们也说着。
一楼的食客们对李玉瑶、李凌志指指点点。
一楼一个穿着征北军制服的小青年站出来,大声说:“这两个大骗子,还有脸待着!”
所有人都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街上的人也发现了两人,冲进酒店看他们——奇怪的是,门口持枪的小二却没管他们。
所有人都看着、指着、笑着、骂着两人。
李玉瑶依然毫无表情。
李凌志更加惊恐,往门口躲着。
李玉瑶前进一步,靠在栏杆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李忠唐觉得那是一种圣女或神子的微笑。他以前并不信什么“圣地圣女”,但现在却觉得这个女人在几百人的骂声中能做到这种宠辱不惊的神态,足以证明她不是凡人。
-
-
征北军小青年大喊:“我大唐如此强大,要她何用?!”
酒店的几百人喊着:“还敢笑!”
街上的人也往里冲。此时小二想拦着,但人太多,已经拦不住了。
上千人堵在长安妖姬,偌大的酒店也显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漫天世界都是人头,每个人头都张着齿白唇红的嘴,骂着李玉瑶。
李玉瑶倚在栏杆上,噗嗤一笑。
她的红指甲映着红嘴唇,让李忠唐看呆了。
但这个女人激怒了上千人。
征北军小青年大喊:“打死这个妖女!”
人们往楼上冲着。
李玉瑶身边有几十个皇军、几十个禁军。
皇军拔出手枪,大喊:“退下!”
人们冲散了皇军。
禁军把冲锋枪靠着栏杆,打开保险,拔上枪栓,手指握在扳机上。
-
-
李忠唐大喊一声:“停!”
整个酒楼安静了。
人们都看着他,征北军、冒充征北军的、路过的、教众、前教众、平民教、其他教众、食客、小二、歌姬、皇军、禁军……甚至连李玉瑶都看着他。
李忠唐看着李玉瑶。
李玉瑶看着他,眼睛露出好奇的神情。
李忠唐似乎觉得李玉瑶一下子来到他的眼前,他觉得他的思想都被她看透了。
李忠唐大声说:“你们都发过誓,说你们爱圣女。难道你们都忘了你们的誓言?!什么叫誓言?什么叫爱?誓言是信仰,爱是信仰。信仰就是相信不可相信之事。信仰是非常可怕的事。它意味着可怕的自我牺牲,它意味着不顾一切的盲目,它意味着创生和天启。假如你相信爱,那么当你的爱侮辱你、背叛你、变得丑陋、变得残忍、变得粗鲁、变成老太婆、变成老男人、变成死妖人、变成猪狗、变成灰烬、变成魔鬼、轮回一亿辈子,甚至杀死你……的时候,你依然爱她。”
人们看着这个人群之中的人,窃窃私语。
李忠唐:“你们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你们静下来想想:你们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你们明白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不能告诉你们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要听从自己的内心!只要……”
所有人都看着他,就像看一条狗。
李玉瑶也看着他,笑着——这种笑变成了一种戏谑的笑。
李忠唐似乎从梦中醒来。他想:“啊!我在干什么?!”
人们朝他涌来。
李忠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要干什么?!”
-
-
此时,酒店外响起几声枪声。
几百大唐皇家禁军冲了进来,用枪托打着围观群众。人们往后退,让开一条路。禁军围着李玉瑶,说着什么话。
李玉瑶笑着看了一眼李忠唐,走进包间。
……
晚上,李忠唐从梦中醒来,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圣女李玉瑶,觉得好像做梦!
他希望这个梦永远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