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李玉瑶。
坦白说,我非常妒忌李玉瑶——妒忌她是圣地人,什么都懂;我只是内地人,凡人而已。
长安妖姬很热闹。六层的大楼金碧辉煌,一片喧嚣,好多男人女人、歌姬小二。男人都气质堂皇,女人都雍容华贵,就连歌姬和小二都不像普通人。
很多小二都看着我。
我甚至看见了李忠明——意思是,我似乎觉得每个小二都像李忠明——但我知道,李忠明是不存在的,因为他是我想象出来的,是我小说中的虚拟人物。
我问一个酒店管事的经理:“你们这里有一个叫李忠明的小二吗?安定县的。”
他:“没有啊。”
我:“哦。果然如此……果然是我想象的。”
他:“怎么了?他谋逆了吗?”
我:“没啊……我的意思是,就没这个人……我的意思是,你咋知道他谋逆了?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你听这名字,一听就是逆贼!”
我:“哦,这样啊……那他要改名了,他叫——李忠唐。”
他:“哦,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刘忠唐的,一个叫李建唐的,是不是他们?”
我说:“不是……这是我想象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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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妖姬最顶层的房间里,我看见了李玉瑶。
几个长安“十大美男”坐着陪着圣女。
京城十大美男都是长安各大士族的公子哥。你想想也知道,一个平民再怎么聪明漂亮也不可能被人评选成“十大美男”的啊!
哈!她现在不玩青楼男色了,开玩“十大美男”了!不错,升级了。你看,男人逛青楼,就是庸俗;如果男人给深闺中的大小姐留情,就是千古流传的爱情;一个皇帝拥有无数女人,就是神圣的、神授的、正义的、历史的、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国家的、人民的——爱情;一个女人逛青楼,就是水性杨花;一个女人钟情于京城十大美男,就是爱情;一个女人拥有很多京城十大美男,就是很多爱情,很多忠贞不二、令人感动的爱情。
李玉瑶看到了我,说:“哈,东方驹!”
我:“我早改名了。”
李玉瑶:“哦……嗯……你就他妈喜欢改名……你叫什么来着?”
我:“张名。”
李玉瑶:“好啦,张名!我跟你说过,名称是低级的概念!”
我:“没办法,我是低级的凡人。”
李玉瑶:“你来干什么?”
我:“没啥事。来长安了,顺便看看你。”
李玉瑶:“我有啥好看的?”
我:“全身都好看。”
李玉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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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瑶身后有个落地窗,盖着百叶窗。
我挑开一点百叶窗,看着外面。
在帝京西长安游行的人们还没玩够,于是来西安县游行了。
各种旗子在挥舞着。平民教的棍碗旗,无后教的纯白旗,自由教的三色旗,弥勒教的纯绿旗,女盟教的纯红旗,商业教的金币旗,魔剑教的石中剑旗……甚至还有北方教的北极星旗和南方教的南十字星旗……还有人扯出侍死教的纯黑旗、河海教的骷髅旗、自由教的三色旗……人们更加撕扯着……
我:“一切都不正常了。”
李玉瑶:“是吗?”
说完,她拉开了百叶窗。
于是她整个人出现在窗户前。
外面有个小男孩指着李玉瑶大喊:“圣女!快看!圣女!”
无数人朝着这边看来。
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看到了比皇帝还神圣的圣女!
无数人对着李玉瑶顶礼膜拜。
李玉瑶对他们挥挥手。
无数人疯狂哭喊着。
底下一些报帮的记者们举着照相机就一阵猛拍,白光闪烁,简直要晃瞎我的狗眼!
——第二天,他们的头版标题是“圣女莅临‘忠义大游行’”,上面还有圣女的照片,奇怪的是,照片上竟没有我!更奇怪的是,洛阳的那些报纸倒是有我……
我说:“妈的,更不正常了。”
李玉瑶对他们抛出飞吻。
好多人激动得晕厥了。
我:“真相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李玉瑶一副嘲笑的样子:“真相?哼!”
她扭头,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冲他们挥动右手:“你们都下去吧。”
人们走了。
那几个京城十大美男一边走一边看着我,用一副挑衅的眼神,以前那些青楼男色从没有过的眼神。
哈哈,如果男人给另外的男人这种挑衅的眼神,就说明了这是爱情。这充分说明,李玉瑶比李玉秦有了更多的忠贞不二、令人感动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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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没外人了。
我:“听说自由教教主李大头的事了吗?”
李玉瑶:“长安妖姬天天说他的相声,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自由教的事是真的吗?”
李玉瑶:“我可以用一千万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尽管我可以用一千万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不想回答,因为即使我回答了,我也解释不清,不单是对你,也是对我。”
我:“哦,我明白了。”
李玉瑶:“你明白个屁。”
我:“真相是不可知的。”
李玉瑶:“拿我们圣地的话来说,真相是不可知的,但可以无限趋近。”
我:“那意味着真相是可以无限近似可知的——也就是,可知的。就好比,‘零点九,九循环’就是等于一,绝对地而不是近似地等于一。”
李玉瑶:“圣地还说,真相是不可知的,包括‘真相是不是可知的’。”
我:“你们不要正反都说!搞得我好烦!它们是矛盾的!”
李玉瑶:“有人也这样认为。他们互相称对方为邪教,于是内战爆发了。”
我脱口而出:“妈的!你们还有邪教!还内战!”
李玉瑶大笑:“哈哈,如果你当年在圣地,你就是异端。当年,异端从圣教分裂,逃进四川,成了神教。喏,就是你们内地的神教……其实也不是……总之,后面就全乱套了!因为……他们变来变去……至此以后,圣地有了最高命令:禁止寻找真相。”
头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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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外面乱哄哄的情景,说:“如果真相和假象是相反的,那我把颠倒的世界再颠倒就行了,可是,它是混乱的。就好像,黑色的反义词是什么?是白吗?为什么不是红?绿?紫?红外线?激光?透明?无色?”
李玉瑶:“你想得倒挺多。可惜,你只是凡人。”
我:“你不是凡人?”
李玉瑶看着我:“我的确不是凡人。你要明白这一点,凡人!人类以前只是猴子,不过一米高,全身长毛。经过一千万年,它成了人。从那时到现在多少时间了,几百万年?几千万年?谁知道!我们一直进化着,而你们没有。表面看我们和你们一样,但咱们不是同一种人——如果你们也叫人、我们也叫人的话。你和猴子的基因差距不过百分之几,而我们圣地人的基因是你们的好几倍!所以,我懂,而你不懂。我可以看透你们,就像你们看透蚂蚁!”
我:“你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玉瑶看着我:“我看到了你的思想。我看到了你的经历。那些经历连你都忘了,但我看到了它们。”
我:“你是不是跳大神跳久了,真把自己当圣女了?”
哎,说完有些后悔。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总是说真话。
我以为李玉瑶会生气。但她没有。
她微笑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
我似乎感受到宇宙的浩瀚无垠。
李玉瑶说:
“我看到你不堪的童年、少年、青年。
我看到你夺了赵星月的贞操。
我看到你毁灭了洛北县。
我看到了你把李玉秦整走。
我看到你在皇家监狱经历的一切。
我甚至看透你记忆的最深处。
我看到你爹和邪教的勾结,邪教对你的洗脑。
哈,我猜你会否定后面这些,因为你还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