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总算安定下来。
虽然历经磨难,但最终结果是不错的。
全家总算团圆了,大家都很高兴。
不过,尽管娘在洛阳,却总想回山东齐城,给她的大小姐扫墓,给她家祭祖。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她依然不放心,天天唠叨着。我可以用《元老书》来解释她这种现象,甚至可以“治疗”她,但我却觉得这样很残忍。
娘说:“虽然报了家仇,可是我们全家老小都葬在荒郊野外,连块儿墓碑都没,朝廷也不平反……”
难道,我和爹不是她家人?为什么说这种话!再说,大明朝廷早完蛋了,谁关心怎么平反她家!而且,她一个从小被领养的丫鬟,连是哪省人都不清楚,哪有什么家!真把自己当山东齐城陈氏大小姐了?
我:“娘,你不算陈家人吧……”
娘:“他们对我不薄,我们是一家人。”
我:“得了吧,他们把你当丫鬟使!”
娘:“他们捡了我,难道还把我当大小姐供着?”
啊,我居然被不会写字的娘反驳得无话可说。
娘:“我想回去给小姐和老爷上上坟……”
我:“上坟有什么用?难道上了坟他们就复活了?难道上了坟,他们在……呃,那边就有吃的了?娘,你不会真信什么天堂地狱的东西吧?”
娘:“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上坟,这让我好受点儿。不这样做,我心里难受。人家对我好,我要报答人家。”
她都这样说了,我还真不好反驳,这几乎要上升到“个人信仰”问题了。
我继续说:“但是,你回不去了。你难道没听说?山东不是以前的山东,齐城不是以前的齐城,甚至儒教也不是以前的儒教了。你回山东,会更糊涂。”
娘:“是啊,现在儒教怎么了?为什么洛阳到处是教堂,连孔庙都没了?”
我:“儒教教主不老实,因此朝廷不喜欢他了。你知道不,朝廷马上要废掉儒教的国教地位了。”
娘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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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身边成天围着一群人,都是谄媚的娘们儿,于是娘天天跟她们唠嗑——显然娘有些不会唠嗑,因为她天天翻来覆去说那些以前的事,那些已经被所有人忘记的事。
她说朱照定的事,说我杀了前朝叛逆王爷,真是好样的。
我派人盯着她,堵住她的嘴。
但其实没必要,因为人们的记忆力比我娘差远了。大部分人已经把大明忘了。娘说的话他们完全听不懂。再说,我这身份,他们听懂了也要装听不懂。
你看,每个人都喊着:“大唐千秋万岁!永世不变!大唐永存!”哪里还记得什么大明。
娘也不喜欢我编的身世。
我当众说:“我爹姓张,江南的小士族,后来去山东,娶了齐城陈氏一位小姐——这位小姐就是我娘。”
其实,这已经给娘面子了。知道娘喜欢说大实话,我都没说爹是邯江南大士族,她是齐城大小姐!
如果只有我自己,我就说自己家族在洛阳是一亿年的祖传士族,谁敢不服,我砍了他!
——然而娘还是说实话:“谁说孩儿爹是士族?他是平民!”
于是我接话说:“我的意思是,爹现在是士族了。”
娘说:“谁说我是小姐出身,我是丫鬟。”
于是我接话说:“虽然是丫鬟,却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地位和普通小姐是一样的。”
而且奇怪的是,我娘居然说:“我儿不是太监啊,他是大官!”
啊!娘太不会撒谎了!真正的撒谎并不是撒谎,而是不撒谎!
本来没人怀疑我是太监,可是当娘说完这话后,大家肯定都觉得可疑:这个人30岁了,居然没老婆,没胡子,官又这么大,说不定真是太监!
当然,每个人都不敢明面说,但背地里还是偷偷说——锦衣卫告诉我的。
我大怒:“凡是说我是太监的,全部处决!”
锦衣卫问我:“罪名?”
我:“没罪名!让他们自己猜去!”
《统治书》中说,没有罪名才是最大的恐怖。
于是,整个洛阳再也没人说我是太监了。
其实,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太监,这就是我当初做太监的原因啊!
我只是不想让娘伤心,让娘觉得她被人瞧不起。
再说了,娘一向说实话,娘说我不是太监,那我肯定就不是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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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天天给我说话,似乎要把她走后遗失的母爱找回来。
我简直都脱不开身,只好任由娘摸着我的手说话。
慢慢地,我对母亲的记忆越来越多了。
而且……妈的,我连娘没生下我时候的记忆都记得!
我的记忆越来越紊乱了!
于是我决定好好整理一下。
下面,就是娘心中的娘的故事
我起名为:
《陈青花的故事》
我先声明:这是娘说的,我只是负责记录。至于真假,我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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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花记忆里的第一件事是风筝。
她喜欢做风筝,各种各样的风筝做得又结实又轻巧又漂亮,可以飞得极高,让所有踏青的人喜欢。
那天,齐城陈氏大小姐陈夏夏去踏青,她很喜欢。于是她对她爹说:“那个小姐姐,做我丫鬟吧。”
于是,她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
那年,她八岁。
陈青花无父无母——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父母。人们都说她是女人帮买一送一送的。她被齐城陈氏少主陈夏生买回来当丫鬟,避免了在青楼受难。
陈夏生是陈氏嫡长子,也是将来的陈氏家主。他是帝国大学的毕业生,非常善良,非常有才。当年齐城陈氏是天字号十二世家之一,地位比鲁城孔氏还高。
陈夏夏是陈夏生的龙凤胎妹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
陈青花和陈夏夏一起长大,可以算是朋友关系。这种关系就跟东方袭人和东方明月一样,不过,陈青花比东方袭人纯洁多了,忠诚多了,从来不跟人勾勾搭搭的。
只有别人勾引她。这个人就叫:张良骏。
那年,张良骏和赵无极一起来到齐城陈家。
赵无极平头,穿着破烂的军装,一看就是逃兵。
张良骏剃着光头,头上连戒疤都没,穿着唱戏的戏服,自称少林和尚,但傻子都能看出是假和尚。
陈家不信张良骏,但发现赵无极这个人会养鸡,而且张良骏和赵无极好得穿一条裤子,就把他俩都留下了。
他们俩卖身为奴,做了苦工。按《大明律例》要被阉的,但陈家老爷是好人啊,说:“人人平等!人人自由!”于是没有被阉——这是肯定的,阉了他儿子就不会写这篇故事了,你也就没故事听了。
但他们的秘密还是暴露了——因为张良骏这个人喜欢说大话——他们年轻时做个山贼!
而且,张良骏想吃天鹅肉,成天跟陈夏夏腆着脸说话。
陈夏夏不喜欢他,让陈青花赶他走。
于是陈青花赶他走,但张良骏脸皮太厚。
陈青花给老爷告状,说张良骏做过山贼。
老爷说:“中原大乱,到处是逃难的,做个山贼没什么了不起的。”
原来,内地(山东把山东以西叫内地)正在大战,据说八个王爷要杀皇帝。以前就一个王爷,可是这个皇帝封了一堆王爷,结果这些王爷要夺权!这些逆贼!
在这么多逆省中,只有山东最忠心!因为山东信仰的是儒教,是世界的真理。
但是真理有时候会出错,因为假皇帝把真皇帝打败,还围困在齐城。
齐城被整整围了一年多。
齐城陈氏大小姐陈夏夏嫁给鲁城孔氏少主,他们的孩子诞生在围城中。
张良骏有点本事,到处找吃的——其实是抢吃的,抢了别人的粮,就是抢了别人的命啊!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张良骏和陈青花好上了。
他们的孩子张大牛也出生在围城中。
那天,齐城陈氏家主紧张地把全家召集在一起,说:“出大事了!元老会出马了!他们要消灭一切!一个叫朱照定的皇子自称元老会秘密会员,把元老会全杀光了,然后调动轰炸机来了!他要把两个皇帝全杀掉!”
陈青花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把这些话都记下了。
但他们走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整个齐城一片混乱,而陈氏全家突然全被杀了!
张良骏和赵无极保护着陈青花和三个月的张大牛,一路跑了过去——但还是被围住了!
正当陈青花以为必死无疑时,天上出现了漫天的、巨大的铁鸟——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轰炸机。
轰炸机终结了一切。无论是真皇帝还是假皇帝,无论是忠臣还是逆臣,无论是内地人还是山东人,全部死光。
陈青花抱着张大牛,和张良骏、赵无极躲进井里,死里逃生。
而张良骏晚上偷偷出去拿东西吃。
两个星期后,他们逃出齐城,一路乞讨。
几个月后,他们到了赵无极的老家,那是中原省洛阳郡洛北县赵家庄。
幸好此时新皇帝朱照天宣布大赦,于是他们就这样改名换姓过起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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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得津津有味,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此时,她开始说她离开我去山东报仇的事。
我说:“我肚子疼,要去拉屎。”
我才不听这些悲惨的事。
事情发生了,但我拒绝承认!我控制我,因此我要控制我的现在,那我就要控制我的过去和未来!
虽然娘离开了,但在我心中,她就没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