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长安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我的意思是,对那些尊崇皇权的人来说,这半年发生的事证明了大唐皇帝李鸿思的权威;但对那些根本不在乎李鸿思的人来说,这些事反而证明了他的软弱。
真是个奇怪的发现。同样的事,因为观察者的立场不同,就会得到完全相反的结论。
总而言之,民间、江湖、小士族们都发自内心地认为大唐肯定是一个至少延续几百年的王朝;而各省的大士族却不以为然。
对这次内地四川大战而言,前者认为:这说明了四川本来就是大唐的一省而已,内地比四川厉害多了,大唐皇帝果然是天子。
而后者认为:这说明了传说中的“四川是神之长子”是真的,四川比内地厉害多了,这次只是四川偶然失败了,因此大唐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所有人都公认的是,川军的素质果然比内地军队好多了,占了长安两个月,基本上没有烧杀掳掠的情况。川军看内地人都是仰着脖子看,跟看乞丐似的。
对于这点,“内地厉害派”认为,这说明了四川的自卑,他们不敢动内地,而且装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而“四川厉害派”——或者说,“唐奸”——认为,这说明了四川的高贵,他们不屑动内地,而且他们本身就是非常道德的。
朝廷绝对不能容忍后者的存在。朝廷一声令下,所有的“唐奸”全被处决了。他们不但被**上消灭,而且精神上也要被消灭。于是,京畿所有的郡县、部门、江湖、民间、教派全部发起了“反唐奸”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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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动这场运动的同时,朝廷还要为以后的永久统治做准备。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培养一批大唐自己的官僚。
因此,又一件大事提上人们的日程——帝国大学的重建。
以前在大明的时候,朝廷有六所“钦定大学”:皇家大学、帝国大学、燕京大学、金陵大学、江南大学、岭南大学。此外还有不少“非法大学”(因为它们不是钦定大学):辽东大学、中原大学、山东大学……
大学学生主要是士族子弟,毕业生会直接成为朝廷的官员。但是请注意一点,大学里的学生一般不是大士族的嫡长子——因为嫡长子会直接继承爵位,完全不需要上学。大学里的老师一般都是内廷的皇官。学生毕业后,会去各地当官,而这些士族官员的顶头上司一般是内廷皇官,比如各省的省长、督军,各部的部长等等。
这就是朝廷的计划。让外朝和内廷进入一种平衡状态。打击大士族,支持小士族,而且因为士族人太多,就让内廷的皇官来压制他们。
当然,现在大唐什么大学也没了。
当初李鸿思刚当皇帝,内廷的人就要消灭大明的帝国大学——至少也要解散他们。内廷的人深深知道,前帝国大学和前禁军一样是朱照定的势力,完全被朱照定按照《统治书》的方法洗脑了。
内廷反复地跟皇帝说,帝国大学的学生是坏人,而且变不成好人;外朝反复地跟皇帝说,他们虽然以前是坏人,但能变成了好人,而且现在已经变成了忠臣。内廷说,人性只能变一次,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外朝说,只要朝廷一直强大,他们肯定会规规矩矩的。
皇帝李鸿思是个心软的人,于是就放过了那几万学生。
不过,这次四川事件证明:帝国大学果然是不可靠的。
于是帝国大学被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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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强生准备把学生们全杀光,但其他人阻止了他。毕竟这些都是士族子弟,杀了会惹众怒。于是学生们只是被赶走了。
重建帝国大学的时候,朝廷吵吵嚷嚷的,最后总算达成了协议。
新帝国大学总共进来三批人。第一批,禁军;第二批,原来辽东十几所大学的人,大部分是士族,少部分是平民;第三批,重新在京畿和各省招生的,主要是平民,少部分是士族。
那些禁军当然是新禁军。他们刚被阉,不能运动,因此正好可以进入帝国大学学习一下。他们大部分是贱户出身,什么都不懂——而这正是他们的优势:如果他们“懂了”,那就意味着他们懂了“阴阳、儒学、皇学”等等不知所谓的东西。
辽东那些人是从辽东十几所大学转来的。现在辽东势大,因此他们全来内地了。他们大部分出身辽东的小士族,知识不多,也不准确,但动手能力极强。举例说吧,他们不会化学,竟然会造炸药。他们不懂金属的本质,竟然会炼钢。他们也不懂发动机原理,但竟然照着制造出好多发动机。
剩下的人都是朝廷新招生的。“鸿思新政”说,一切人都是平等的,因此朝廷举办了一次“入学考试”,凡是大唐子民,无论士族平民贱民,都可以参加。这一万人就是通过这次入学考试的人。他们一半是平民,剩下的那些士族也是那种最低等的士族。
我之所以把这三批人分得清清楚楚,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分”得清清楚楚。你看,这三批人根本就不在一起玩!他们总是跟自己那批人在一起,而且对另外两批人有很大的敌意。
事实上,他们的生活学习也不在一起,连老师都不一样,传授的知识也不一样。虽然老师们都是同一批内廷皇官,但教的知识是不一样的。
对内廷而言,禁军才是内廷的自己人,因此内廷教给他们全部的知识,而且是真正的知识。
此时的元老会藏书馆差不多重建完毕,所有的上古**差不多都搜集完了,有朱照定剩下的书,有刘兴朝剩下的书,还有人们凭着记忆写下的书。这些书才是真正的知识,绝不是那些朝廷写来骗人的书。
这些知识有多厉害?那可是无数年的知识!事实上,我口中说的“无数年”是真的“无数年”。所有人都知道,从仓颉造字到第一天启,一共是一万年;从第一天启到现在,也是一万年。也就是说,朝廷钦定的人类历史是两万年。但问题在于,一万年前的人们也是这么“知道”的,十万年前也是这样“知道”的。想想吧,无数万年!
内廷把这些东西全部亲自教授给他们,虽然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比如,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只有两种力——大力、小力,而引力只是大力的一部分。比如,他们的课本上甚至有时间逆转和空间转移公式,当然,大概他们永远不能玩时空逆转的把戏。
对于第二批人,他们课本一半真的,一半假的。内廷知道这批人是外戚势力,他们怎么会把真知识传授给他们呢!这些人本来就是皇后朴晴虹塞进来的嘛。
对于第三批人,他们的课本都是假的。历史、知识、现实全是假的。你看看他们的课本就明白了:《阴阳学》《五行学》《占卜学》《历史学》《儒学》《神学》《道德学》《永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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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皇后和宰相把这种“区别对待”捅了出来。
盛唐殿的朝会上,皇帝李鸿思问帝国大学校长卢子罗:“有人说你们对学生们区别对待,这是真的吗?”
卢子罗皱着眉,说:“这……倒是真的。教育肯定有区分的,因为每个人都不同啊。俗话说,因材施教,每个人的经历、知识、思想、能力都是不同的……”
朴晴虹:“你倒是挺会找理由啊!但是你为什么教给禁军怎样制造飞机,而不教给辽东的学生?我们的学生都是士族出身,从三岁就开始看书,而禁军,妈的,好多都是文盲!难道我们比文盲还差?”
杨明阳:“你跟那些新招生的学生说,说什么阴阳五行的鬼话,你还说什么星星是天上的火把,月亮是天上的宫殿……你骗二傻子呢?如果学生要被骗,为什么要来帝国大学被骗啊!到处还不能被骗啊!”
卢子罗站在那里不说话。
张强生站出来说:“这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早被污染了。他们满脑子阴阳、五行、皇气、天道、辩证之类的鬼东西,早就‘朽木不可雕’了。”
朴晴虹:“既然他们的思想是错的,你就要让他们改过来啊!”
杨明阳:“难道你承认你没能力?!”
张强生:“我承认我没这能力。因为没人有这能力。人的思想只能改变一次,之后就不能改了。在我眼中,他们的思想早就被人杀了,那他们也早就被人杀了。在我眼中,他们就是死人。”
朴晴虹:“你是说他们被大明学校教坏了?没关系啊,我们还有好多没上过学的人。我把他们领过来,让你教?”
张强生:“也不行。整个世界都被污染了,就算你在县上、村里待上一天,你的思想也会污染了,因为朝廷早就控制了一切。”
朴晴虹:“我辽东还有没被污染的,比如深山老林的人,他们一生下来就在山上打猎。”
杨明阳:“我们还有刚出生的小孩子。不如麻烦你们来教,从一岁教到二十岁,可以不?”
张强生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摸了摸下巴,对龙椅上的皇帝说:“陛下,我们必须把真理集中在朝廷手里。知识不能扩散啊,越扩散,皇权就越小。”
朴晴虹:“我是皇后!你连我也不信?”
杨明阳:“我是宰相!你不信朝廷?”
张强生冷笑:“外戚和士族而已。”
朴晴虹一拍龙椅:“好啊,你们内廷就这样忠于皇帝的?!”
杨明阳指着张强生说:“好啊!你们内廷还想专权!”
龙椅上的大唐皇帝李鸿思说:“好了,不要吵了!我们都是大唐人,不要互相提防。”
皇帝对张强生和卢子罗说:“我信任他们。帝国大学一定要一视同仁,不要搞什么‘三六九等’的事。”
张强生、卢子罗同时说:“明白。”
然而内廷只是说说罢了。事后的内廷集会上,内廷达成了一致意见:“不要明着弄,要暗着弄。一切知识,绝不许透露出去一点。”
反正外朝知道的知识,他们就知道了;他们不知道的事实,怎么会知道他们不知道呢?哈,又一个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