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如今既然活着,总得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大哥哥,你醒了?”
声音传入耳畔,柔和细微,仿佛少女梦中的呢喃。
我循声向身侧看去,那是一张稚嫩的笑颜,小女孩静坐在我的身旁,她像是做了好事的孩子,甜甜地笑着,全然不觉她自己浑身遍布的伤痕有多可怕,唯有惨白的嘴唇,和那虚弱的语气,让我明白了她的处境。
似在印证着我的判断,小女孩仅是对我笑了笑,然后无力地倒在我的身侧。
扑鼻而来的清冷幽香令我陶醉,在这个罕无人迹的地方,小女孩就像是上天赐予死里逃生的我的礼物,我必须办法救救她。
于是我挣扎着,从一滩冰凉的血红冰晶中爬了起来,早已忘记,当时我是以怎样的毅力,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将小女孩背回了家里。
或许是做了些许活动的缘故,身体的伤痛已减轻了许多,我开始处理小女孩的伤势。
我简直不敢相信,小女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总共有两百零一处,锋利无比的刀痕、深不可测的刺伤、乌黑淤青的碰伤、甚至尖锐利齿的咬伤。
只要是我能想到的伤痕,就能从她身上寻见。
我不知是谁能如此残暴,让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生命落得这般下场,但我更加感叹,小女孩竟能依旧如此平静地朝我笑着,甚至因伤痛而昏迷不醒的现在,她依旧那么甜甜的笑着,浑然不知自己嘴角正向外溢出着一丝鲜血。
小女孩的伤势很重,好在她的血液凝固得很快,就像铺在我身上的那摊冰晶一样,清凉,柔和。
处理完了她的伤口,小女孩已然被我包得像个粽子,至于粽子是什么?就是用塔树褪去的坚韧树皮裹着一些鲜香可口的香米,然后放在热水中烹煮出的一种味道香甜的食物。
看着自己拙劣的包扎水平,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接下来,趁小女孩没有醒转,我打算准备一些温和的食物,于是出了房门,走入萤光森林。
灿金色的星光透过树叶的遮挡,播撒在大地上,一个个六芒星形状的光点像是光的精灵,为树下的生命传递向上生长的希望。
走着走着,我又回到了遇见小女孩的地方,仔细回想,在那之前,我是被死去的铁犀牛压在了身下,本已没有了生还的可能,却在醒来时置身于一滩血红的冰晶粉末之中。
这一切,在人类力量遭受封印的现今,显得有些诡异。
想到家中昏迷不醒的小女孩,我甩了甩头,抛开那些没用的思绪,将搜集到的果子及药材带了回去。
推开房门,空气中嗅到阵阵清香,我朝里屋望去,见得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独坐在床前,裹着白布的小脚前后晃动,似要将无聊的时光远远踢走。
我轻轻带上房门,小女孩似有所觉般朝这边望来,唯一没有任何伤痕的稚嫩天真的脸上展露出无邪的笑容。
“你醒了?”
我不知该对小女孩说些什么,只能拉过一旁编织简陋的草凳,缓缓坐下。
小女孩依旧那样笑着,她看着我,没有任何言语。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呜…”小女孩食指抵着下巴,困惑地摇摇头。
“你家里人呢?”
这话似乎戳到了她的痛处,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耷拉着肩膀,低下头,俏脸蒙上了一层灰暗。
“抱歉,我不该问的。”
小女孩忽然拉住我的左手,白皙稚嫩的小手将我的手掌抱住,重新看向我的双眼又充满了光彩。
多么清澈美丽的眼睛!小女孩红宝石般的双眸光彩熠熠,倒映出我的模样,似要将她眼前的景象深深刻入自己心底。
我再也招架不住这样美丽纯粹的视线,问道:“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女孩朝我扑了过来,全然不顾身体的伤痕,白布包裹的身躯挤进我的怀里,她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清澈如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喜欢!”
……
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小女孩是如何出现在我身边的,也不想在意铁犀牛究竟是如何消失的,一年的时间里,她的伤痕早已伴随时间消失地干干净净,净白如玉的皮肤看不出一丝曾经受过伤害的痕迹。
有了小女孩的存在,我也有了更多活下去的理由,而小女孩也不断回应着我的期望,我的生活不再孤单。
自那天开始,我发现了小女孩的一个习惯,每过一天,她就会用月见草编织出一只明明像猫,却又有着一双修长兔耳的小动物。
“猫兔!”小女孩不爱说话,但她笑着跟我说出了这些小动物的名字。
于是,我得以记住如今过去了多少时日,同样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不得不早些赶回家里,因为时隔一年,又来到了这一天,星耀的前一天。
想到独自在家等着自己的小女孩,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可不知为何,我的心脏跳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呆呆地站在家门前,望着眼前铺满一地的血色冰刺,它们如同连绵的山岳般高高耸立,仿佛想要刺破天穹,在星耀的流光下锋芒毕露。
无尽的冰刺朝着一个方向蔓延,想到小女孩,我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循着这漫天散发出刺骨寒意的血色向前奔去。
不知这样奔跑了多久,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依旧催促着我快速前行,终于,在我即将来到北面隔断萤光森林的巨灵山脉之时,前方传来了小女孩的哭声。
我赶紧跑了过去,不顾身边冰刺的寒冷,挤进了一片血色的包围之中。
“呜呜……”
我如愿见到了小女孩,她小巧的身躯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掩面哭泣着,哭声里透出难过和委屈。
“你还好吗?”我朝小女孩走了过去。
小女孩也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缓慢地抬起头,梨花带雨的面容令我揪心,但她血红的眼睛里却又透露出令人畏惧的残暴杀气。
“不要!”小女孩忽然大喊道。
冷,令人窒息的寒冷,我的左手忽然失去了知觉,紧接着,无尽的寒意从中蔓延开来,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是一根直入天穹的冰刺,它抢占了我原本左臂所在的位置,寒气散发开来,令我不禁一阵恍惚,而在下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已经不见了。
冰刺毫无感情地斩断了我的左手,四处纷飞的血液在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寒冷的冰晶,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其中一滴血液,就在小女孩张嘴大喊的同时,趁机落入了她的口中。
意识到自己失去左臂,我再度看向小女孩,她似乎在与什么做着艰难的抗争,我不知如何是好。
但在下一刻,小女孩的眼神似乎回复了清明,血光散去,红宝石般的眼睛闪过晶莹的泪光。
“大哥哥!”
小女孩朝我扑了过来,她心疼地抱住我那被冻结成冰的左肩,痛哭道:“这些…都是我做的吗?”
周围忽然弥漫起层层如纱的红雾,漫天的冰晶随着小女孩眼中的血光渐渐消融,血色的冰晶粉末洒落一地,空气中满载的寒意散去,徒留一阵清凉的风拂面而来。
看着周围这一切,我大概了解了情况,看着小女孩脸上留下的两行泪珠,脑袋贴上她的额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你的手…”
我用仅存的右手拭去小女孩脸上的泪痕,泪水却又一次从眼眶里滑落,我轻声笑道:“不过是一只手罢了,你没事就好。”
小女孩窝在我的怀里,她哭泣着,双手不住捶打着我的胸口:“我是个只能带来灾难的祸星,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时隔一年,曾经存在于我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不要自责。”
“可是……”
小女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却用右手抱住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没有什么可是,入夜很久了,回家吧。”
“家?”小女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
我缓缓站起身,看了看自己已无知觉的左手,笑道:“对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今后就需要你来照顾了。”
说完这些,我已带头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女孩已经止住了泪水,眼神澄澈而坚定,她轻声自语道:“那就让我来代替大哥哥的左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