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我感到头脑一阵发热。当天下午，我才意识到，自己受了风寒。
我摸着额头，烫的厉害，想起白日里下的那场雨，心里正后悔着。
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朱何薇推门而入，瞧见我正在磨药，而且脸色不佳，便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偶染风寒，不碍事，朱姑娘找我有何贵干？”我的头昏昏沉沉，嗓子也暗哑起来。
朱何薇一袭紫色罗衣，高贵清冷，只听她道：“老夫人已经绝食一天了。”
我揉揉因风寒堵塞的鼻子，垂眼回道：“朱姑娘怕不是找错了人。”
“劝劝端木吧，他会听你的。”朱何薇的这番话，我不解其意，转而抬头望着她。
朱何薇面上有一丝窘然，但还是开口道：“端木已经宣布，不日便会迎娶你过门。老夫人因着这个原因，更加不愿吃饭。”
我皱眉，奇怪道：“无论怎样，端木都是老夫人的孙子，祖母对孙子，应当是疼爱的，而不是逼迫。”
朱何薇垂眸，丹凤眼里一阵无奈。“一碗水终是难以端平的。”
“我以前认为端木家的掌门，可以随心所欲，不受他人的限制。”没想到端木要受这么多的条条框框。
朱何薇眼神黯淡几分，回道：“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便是不在乎他人，是自私。我们朱家和沈庄祸福相依，我何尝不是受着限制。且不说老夫人，你可知道，山庄外有端木家的叔伯，他们可是想入主端木山庄的。这次与老夫人闹不快，端木的二叔端木西彦就携子前来，说是探望老夫人。端木犯错，其余人便虎视眈眈，所谓的自由，谈何容易。”
我咳了咳，头脑越发沉重起来。朱何薇前来告诫我，不知她是何意，她说她是被迫来征亲，是家族的一颗棋子，那她如今又怎么安排自己以后的路？
没想到端木家的掌门位子，这么多人觊觎，难道这些人就不怕登上了掌门之位，活不过二十五岁吗？
端木这般优秀，却也不能确信度过岁数的劫难，其余的人，就没有自知之明吗？
“你看起来病的很重，不如去躺一会儿吧！”朱何薇道。
我抬眸，打量着这个冰山美人，想着她突然对我示好，不免生疑，我与朱何薇交情不深，她今天来提醒我，倒真不知她的想法。
“你好生休息，想想我的话，我先离开了。”朱何薇略有深意的看着我，转身走出屋子。
“咳咳”我胸腔一阵作痛，看来这风寒，一两日是不会好的。
傍晚，我浑身发热，头昏沉疼痛，躺在床上，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忽而，鼻尖一阵香味，雪松，柳橙，柠檬，嗯，还有生姜。我嘴角弯起，最后的生姜，阳刚烈性，将木制芳香发挥的淋漓尽致，这般好闻的香气，也只有端木能够调制出了。
昏沉之间，端木的指尖探着我的额头，感到一阵冰凉的我，不免舒适的嘤嘤了一声。
接着，香气淡去，我皱眉，很是懊恼。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旁坐下了人，然后身子被扶起。
“喝药。”来人清凉磁性的嗓音在夜间回响。
我乖顺的张开嘴，喝下甜涩的药，闭着眼睛，却依旧能尝出，药里有夏枯草，冬桑叶，甘菊。
扶我躺下后，那人似乎要离开，我心急之下，拉住那人的手，唤了声：“端木。”
空气沉默了一阵，那人重新坐下，嘴凑着我的鼻尖，轻轻一笑：“阿水。”
感觉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鼻尖，惟恐他下一秒凑上我的唇，从而传染了他，于是我捂着嘴巴，勉强的睁开眼睛。
朦胧间，端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我撑着坐了起来，端木不解其意。
夏风凉爽，却吹不走白日里的燥热。
“端木，我想着你在端木家**年了，你处事一定很小心。端木家太复杂，你又只想好生做出功绩，度过年岁的劫，所以你一直忍着，既然你都忍了这么久，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不开心呢？今儿听朱姑娘说，你二叔将会来到山庄，你说你想守着山庄，守着你的娘亲，守着你的家，那你就不该这般。家和睦，万事才兴，你深谙万物平衡之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我极其平静的缓缓诉说着，眼眶却泛红。
端木象生温柔的桃花眼满是犹豫，随后垂下握着药碗的手。
我拉过他的手，声音因风寒显得暗哑。“我明白你的苦楚，你娘亲是狼女，你的位置，一直都有人诟病，就算你做的再好，也还是称不了他们的心。虽然改变不了他人的言论，想法，但是只求问心无愧，该做的，你都做了。端木，你若是还想守着端木家，就不要放弃，不要被打败。”
月色如水，端木伸起手，用衣袖拂去我脸上的泪珠，轻声问道：“听闻鲛人一族，眼泪成珍珠，可是为什么，你的眼泪就只是眼泪呢？”
“传说大致都是经过修剪的，我在西海这么多年，就没听过哭出来的眼泪会成珍珠。你若是喜欢珍珠，我去海里给你捡便是。”
端木握紧我的手，清朗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这么多年，除了管家会告诫我外，便是今日你的这一番劝导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来端木家究竟有没有意义，我忍受着这么多，我想得到什么样的回报？今日你向我诉的衷肠，我会记下，无论我能不能度过年岁的劫难，我唯一能做的，想做的，便是在有生之年，许你和端木家平安。”
我将头搭在端木的肩膀上，小声的抽泣。“我会陪着你，守着你想要守着的东西。”
“不离开我？”端木手指划过女子的秀发，言语间竟带着期待和小心。
我点点头。
月亮挂在静黑的夜空中，两个有情人心意如月光皎洁。
祥瑞居
“老夫人，大少爷来了。”丫鬟禀告道。
沈如雪冷哼一声，稍微泛白的嘴唇轻启道：“这个孽障还知道过来。”
“祖母，就算是孙儿错了，祖母也不该这般罚自己。”端木象生走进大堂，手中拿着一碗莲子粥。
沈如雪轻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端木象生走上前，垂着眸子，忽的跪在地上，举着粥，沉声道：“祖母若是被孙儿气的病了，孙儿才是真正犯了大错。祖母不原谅孙儿，孙儿就举着粥，长跪不起。”
沈如雪横眼瞧着堂下的端木象生，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半个时辰后，凌云阁内，端木青苍听闻老夫人绝食一事后，连忙道：“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大好，我去劝劝。”
沈岳容拉住端木青苍，眼中露出狡黠。“你祖母还在生气，谁去谁就触霉头，还有你大哥不是已经去了吗？正在跪着呢！”
“那怎么行，大哥这么跪着不是办法，我还是去劝一下。”说着端木青苍抬步就要走。
沈岳容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傻孩子，你祖母这是在和你大哥置气，你凑什么热闹，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你乖乖给我待着，秀秀看住他。”
“娘！”端木青苍十分不理解，赌气似的走回内堂。
祥瑞居
沈如雪嘴唇稍白，瞥了眼端木象生，心里的火气稍微降下一点，又由丫鬟扶着，拄着拐杖来到端木象生面前。
端木象生维持着动作，眼神坚定。
“起来吧。”今日自己就在想，若是端木象生不来，今日自己怎么收场，是真的要废了端木象生吗？放眼端木家，还有谁能够担任起掌门的职责。青苍虽是自己的孙子，但是历练始终差了火候，若是青苍任职后，未活过二十五岁，那自己不是端木家的罪人？
既然端木象生给足了自己的面子，那她一个老人家也不该硬撑着。
“请祖母喝粥。”端木象生回道。
沈如雪看着莲子粥，眼神总算柔和一分，问道：“你这粥都凉了，还拿来给我喝？”
一旁的丫鬟会意，连忙端过粥，笑道：“我去热热。”
沈如雪点头，对着跪着的端木象生道：“起来吧！”
端木象生站起身子，上前搀扶着沈如雪。
“你大娘于是为了端木家好，你去向你大娘认个错，就行了。”
端木象生眸光一闪，沉默着。
“对了，我跟你说娶亲的事情，你若是真的欢喜白姑娘，就让她做妾好了。朱何薇端庄大气，符合端木家少夫人的风范。”
“孙儿已经承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端木象生说的格外认真，沈如雪回头望着端木，沉思良久。
沈如雪恍惚间看见了一知的影子。当初，自己让他娶岳容，他对自己说，他这一颗心已经给了一个人，再难爱上其他女子。那时自己也以性命相逼，一知才迎娶了岳容，无独有偶，历史太相似了，不禁令沈如雪感到一阵头疼。
罢了，罢了，沈如雪摇手道：“你若是喜欢那女子，就安排去吧！”
“多谢祖母。”端木象生眉眼露出清朗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