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衫带风,轻飘飘,似乎还带着仙气,落了地。
若不是这人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一直喃喃自语陷入沉思的静翕,差点以为兔子成了精,好吧,就算是很熟悉,她见到谢云霂的第一句话也是,“我记得伙计说这里的兔子都是母兔子。”怎么成精后变成了公子?
“是母兔子。”谢云霂很轻快地接了话茬,他只对养小母兔子有兴趣。
“啊,你是映月楼——”主子。静翕脱口而出,旋即眨着眼睛盯着谢云霂,等他肯定的回答。
“你刚刚说谁好看?”他的重点依旧在刚刚偷听到的话上面。
静翕蹲身,大力揉揉依旧吭哧吭哧吃草的肥兔子,讪笑道,“没什么。”总不能说,她刚刚发现她的曾经的未婚夫生得很是好看吧?幸好当年只是换了信物,并未大加操办,也并未宣扬,不然,以谢云霂那一堆青字辈的暗卫的能力,估计早就摸个门清了。或许是有一点点逃避的心理,完全没注意谢云霂偷听她说话这件事。
眉飞入鬓,如今半挑,凤眸里暧昧不清地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没什么。”第一个字微微上扬,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长,这三个字说出来,是十足地饱含情绪。
静翕一摸着毛绒绒的兔子就变蠢,满脑子满心都柔软了起来,并没感觉到那三个字的威慑力,只是脑子转的慢,却并非不转,“临江又出问题了?”看了一眼谢云霂,低头又摸摸兔子,“不会是他们知道我没死,又想对宝藏出手了吧?”
谢云霂知道对方只要一直跟着他,早晚会找到静翕,所以出门都很是小心,最近更是飘来飘去,犹如鬼魅,但是只要他在,那些敢动静翕的人,就都不会得逞。“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敢。”
“公子打算留在江南了?”她还是得确认一遍。
“嗯。”谢云霂毫不犹豫,“我负荆请罪至少是带着满腹诚意的。”所以,不走,她在哪儿,他在哪儿。之前知道了苏家人也在暗中护着静翕,他总不能一边跟对手斗法还要一边跟未来的亲戚抢人,如今,差点错失一次之后,后怕得紧,不想放手。
小手一指石壁,“公子住这里?”
刚想回答,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很激烈的打斗声,隔着个八卦阵的园子,还听得很清晰。
知道自己有苏家的暗卫跟着,静翕进园子的时候也就没在乎月禾是否跟紧了,毕竟她的人知道月禾也在被保护之列,见到谢云霂之后就更是放心了,这人的本事,基本上他在哪儿都能开拓出一片全然在掌控的区域,很显然,这个八卦阵的院子就是。可是如今动静这般大,她不自觉还是有些担心了。
瞧见静翕的神情,谢云霂刚刚站得高看得远,虽然满眼都是静翕,但是这院子的动静还是尽在掌握的,“你那个小跟班没事,绕晕了路,被青沅带到安全的地方休息去了。”
她在他面前依旧是装不住心事的,已经不做无所谓的挣扎了,“前面出了事,公子不去瞧瞧?”
“你是替我心疼映月楼,怕被砸了就没进项了?”凤眸落星,薄唇弯出刁钻的弧度,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子无赖气。
好像这次见到谢云霂,他就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静翕也说不上来,“谁担心没进项,你也不会担心。”听说过穷的王爷么?没有。
“我可很是担心呢。”谢云霂一把拉过静翕的手,没有走八卦林,而是往石壁而去,“毕竟不能总指望我哥哥给我钱吧。”
……这理由,倒是无法反驳。
静翕以为石壁后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至少也该是精致的庭院吧,可没想到,进去之后一路往下走,越发阴暗,“地道?”闭着眼睛跟着谢云霂走了几步,感受了下方位,睁开眸子盯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怎的想起在皇宫走那条长长的路的情景了,那时候也是他在前,她默默跟着,四周黑暗静谧,他的影子却似乎着了暖意,不由得神情柔和了许多,“可以去往每栋楼?”
“嗯。”他又握紧了几分掌心柔软的小手,放慢了几分步子。
“你知道他们要打起来?”静翕觉得这位有一副看戏的模样。
“岂止——”要打起来,是要杀起来。
果然知情,那她就不费脑子了,静翕用空着的一只手在衣摆上画了画,自己回去要占一卦,怎么就这么倒霉,到哪哪儿出事的?对了,之前替薛芸占卦的时候,自己的卦象就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什么改善。
走路都能恍神,这丫头,谢云霂一边嘴角微微翘起,“到了。”
“嗯?”不是想象中的那几栋楼,装饰素净雅致,简洁得过分,静翕凭栏一看,神游的脑子霎时清醒,“薛三。”
对面楼外一处回廊设计得极是讲究,并非用来走路,而是设有蒲团和帐幔,临风观景,视野开阔,也别具情致。
可如今吸引人目光的不是情致,是血。那帐幔殷红,薛三斜斜倒在阑干边,惊叫声不止,三两个美姬晃晃悠悠栽到另一侧,险些将帐幔拽下来,几道人影晃在帐幔之间,瞧不真切。
“能过去么?”静翕身子探出阑干,眯着杏眸想看清些,“或许他还有救。”
“你现在是个病人。”谢云霂瞧了一眼对面的闹剧,带着满满的宠溺,好似全然不在乎在他的地盘上出现了这样的麻烦事。
“我好得差不多了,不然她们也不会放我出门。”静翕被刺看似凶险,却是掌握好力道以及做了准备的,她曾经想过用什么替代血,干脆包得更结实,刺不到肉才好,但是想了下血有可能溅落在地,有可能刺她的刀也会被检查,便不敢马虎分毫了,真真实实挨了一刀。虽然保护也不差,伤口并不深,也没伤重什么要紧的位置,可是,怕疼的她还是每天很煎熬,特别是面对那又苦又黑的药的时候,从前都是她给别人开药方,瞧着别人喝药的,轮到自己,真是苦不堪言。若是寻常伤口,她就自己做主只用外用药膏了,如今,那些苏家的人也是念着她的,不肯她出半分差错,所以,药,还是要喝的。结果就是,大概因为她的意志跟心力都是不想喝药的,她身体和精神恢复得神速,令苏慧都有些吃惊。
瞧着静翕原本放松突然微微耷拉的嘴角,就知道这丫头最近吃药吃得艰辛,毕竟之前她生病,他也是见识过她身为医者却深深排斥着吃药的一面的,“你瞧。”
很快,对面就来了人,很迅速地替薛坤检查身体,身边摆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静翕又往外探,“是他。”仗着自己的脸被药粉覆盖,换了个模样,不怕诈尸发生,很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对面,“他叫什么名字?”从狐狸眼那里帮忙跟她演了一场戏,救她逃了出去,她却不知那人姓名。那时,只是听见一句“师从陈先生”,便料定是辰良的人,无暇顾及其他。
谢云霂歪歪头,难得显出一丝为难的神情,沉默了一阵,“羽笙。”
不是青字辈的人了,余光瞄到楼下有人走动,杏眸突然睁大几分,“胡人?”
顺着静翕放低的目光望过去,大手很自然地一把将静翕往身子边带了带,“小心些。”
小手反过来就势拽拽他的袖子,“胡人也参与进来了?”
“琉国遣了使者来,说是和谈。”从静翕的角度望过去,斜飞的眉,刀割一般坚挺的鼻梁,弯的恰到好处的唇,完美地诠释着独属于他的风骨,只是那话,有些寒凉,那眸,镌刻淡漠。
若是温柔解语花,瞧见此刻谢云霂的神情,大抵会端上一杯茶,软语讨好一番,但是静翕开口,一字温存也无,反而收起刚刚的惊疑不定,郑重安定,“如此仓促,当真太无诚意,公子的确该给他们个下马威。”
笑意起,冬日比春日还要暖上三分,大手揉揉静翕的脑袋,“说得有理。”
瞧着对面迅速被官员侍卫占领,谢云霂带着静翕又从暗道走了,换了个出口,没有辜负静翕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想法。
面前湖光山色,依稀可闻人语,地上又见一只肥硕的兔子,不过看模样就知道,跟刚刚的不是一只,静翕眯眼望了望合上之后严丝合缝的石壁,嘀咕一句,“狡兔三窟。”
“嗯,学你。”谢云霂很快地接了话。
“学我?”静翕一愣,清澈到底的眸子凝住了谢云霂,心里暗道王爷的耳朵真好使。
“嗯,学你。”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浅灰的帐幔隔开榻上惨白脸色的病人,与账外神情不定的众人。
银针被窗棂透过的光染成金色,执针的手雪白瘦弱,骨节分明。
“幸好。”眉睫轻颤,眸里带着不自知的紧张后的松弛。没人知道这个幸好有多重,不是因为躺在榻上的人对她而言有多重要,而是,她终于不用眼睁睁地看着明明知道救法可以从小鬼那里抢回来一命的人因着少了一味身边没有的药材死去了。幸好,她留了个心眼,在混进卫国瞎转的时候,买了很多没用的东西的时候,也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薛坤不能死,他知道太多秘密,这秘密若就这么不为人知地随他去了,未来的路便更难走了。
盯着那再寻常无奇的银针许久的羽笙终于没忍住,“敢问姑娘,这是何毒?需用何解?”没错,他虽然曾经“轻易”地被眼前这个姑娘下了迷药,但是他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各种聪慧的夸赞之语从小听到大,可他并不倨傲,只是爱医成痴。
静翕没回答,只是用眼光瞄了谢云霂一眼,哪怕是看出对面那双眼里对这病症的渴求,依旧淡淡收了针,不动声色,这个羽笙是有才的,她承认,不然也不会在薛坤中了这么深的毒的情况下,虽然没有解开,却多留了他一阵性命,不然也就等不及她这句“幸好”了。
但她不多话,收好东西,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这个小屋中,她是医者,治好病便罢。
羽笙纵是再好奇也没去追,回身朝着谢云霂深深鞠了一躬。
“我会叫她写给你的。”谢云霂不知为何,替静翕辩解了句,“她只对熟人话多。”
知道会明白这个医理,羽笙就放心了,不过因为堂堂一个王爷像他解释这么多,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想起之前审问他的人审问那些丫鬟仆从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姑娘是哑巴,顿时也明白几分,登时施礼离去。
“当时怎样?”谢云霂解释完就不再理会这个人了,转头瞧着抱臂坐在一边模样好像瞧着台上唱戏一般自在的家伙。
“到我出场了?”谢云彦从屏风后转出来,“我没做什么错事,还救过你的心尖上的人,如今却好似心虚一般要躲着她,当真……。”长叹一口气,“而且我原本闲闲散散,混迹市井之间,好不风流快活,如今……”
于洛站在一边,几乎都被这哀怨的话逗笑,这语气好似深闺怨妇一般,却因特意憋笑,十分辛苦,不由得干咳几声。
感到谢云霂的气势汹涌而来,谢云彦不贫嘴了,“薛坤是与孟宇喝酒,三位歌姬是孟宇带过来的,谈话无关痛痒,大概喝了半壶酒的时候他被刺伤的,斜着插过来的,看角度是从高处。”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短箭不过两寸来长,速度极快,射程很远。”伸手递过来一个机关匣,“喏,想来杀手速度极快,明明庭院中有暗桩,却没留意到他的身影,就发现了这个,还有一身黑衫。湖上无接应之船,凶手应该混迹在宾客之中。”顿了顿,“孟宇被带走问话了,那几个人,也与其他宾客一般,留在酒楼,等待问询。使团里的那家伙,按你的要求,被我偷偷放走了。”
谢云霂摆弄着掌心的机关匣子,打开瞧了一眼,还有一枝短箭,手指灵巧一动,啪地合上盖子,“知道了。”
窗缝透微风,卷起了鬓角的发丝,唇轻弯,化了风的清寒,染一室春华,眸如一汪清泓,沉不见底,冷傲却又令人深陷,妖王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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