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嫁衣早在圣旨下达前就准备好多日了,金丝线,玛瑙珠,厚锦缎,华丽得夺目。
曹玉翎端坐在铜镜前,一遍遍抚摸着金灿灿的凤冠,嘴角不自觉地漾出笑意。
终于等到了,她马上就可以嫁给他,这个世上风华最盛的男子了。
只要结果达到预期,那么一切付出便是值得的,她想。
这好消息一路传入塞外军营,整个军营都带有欢欣的色彩。
唯有一处的人始终不知,那就是竹林深处的苏静翕。
所有的丫鬟侍卫都训练有素,只字不提任何这方天地之外的事,因着静翕不言语,大家也都慢慢沉默了起来,只是会有人定期送给静翕很多书,使她不至太过无聊。
静翕原来还经常在前后院子走动,如今却是闭门不出许久了,若不是知道这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大家估计以为她要打个地洞跑出去。
屋内不时传出些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丫鬟前去询问,被静翕拦在门口,神情很是纯粹自然,似乎只是心情不好摔些瓶瓶罐罐发泄,大家了解了她的这个爱好之后,慢慢也不管了。
七王爷回京,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在宫中请了些许皇亲国戚,摆了个接风宴。七王爷如常随性不羁,一身水蓝长衫,月白长袍,倚靠在桌边,狭长的眸子眯着,嘴角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
怀心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从前都是远远瞧上一眼,并不真切,如今作为皇帝宠妃,明妃因着身孕不适推脱了宴席,她得以挨着皇帝不远而坐,对面,即是谢云霂,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尚有距离,她又喜又气,喜的是如今可以大大方方跟他同席而坐,气的是,纵然这么近了,也不及那个跟他相处了数月的林静翕更近。她环顾四周,的确没瞧见静翕的身影,看来她收到的消息不假,谢云霂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并没有带着静翕,这也算是一点安慰。她左右手握紧,平静了下心绪,打量了一番谢云霂,那凤眸如凝着水光的珠玉,当真是好看得紧,但是看得久了,却生了一种寒意。明明云淡风轻的微笑,却似乎,那朱唇一启,他以回忆中那清朗低沉的嗓音可以说出任何话,却没有一句,是给她的,或者说,就算是对她说了,她也辨不清真假。她犹记得入席之前,她远远与他行礼,以一种自然的语调询问静翕的近况,得到他寥寥几字回答,声音好听得叫她淡忘了最近宫里争斗的血腥。他似乎可以很优雅地解决所有争端和问题,她也可以依靠如今的身份跟他搭话,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看不穿那双凤眸背后的深沉心事,即使得到了回答,也不过如听人读篇文章给她听,没有情绪,没有真假,或者更确切的说,没有用心。
蓦地觉得可悲了起来,她执杯倒了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微微苦涩在舌尖绽开,余味辛辣。
宴席那边,七王谢云霂连余光都没落在这边,他垂眸凝着某处,好似热闹与他无关,全然忘记自己本该是今日宴席的主人。
不出意外,七王延续了素日的洒脱,浑不在乎驳不驳谁的面子,中途又退席而去,往宫外他落成的府邸走的路上,想起静翕喜欢去的荷塘,便抬脚走去。
荷塘已经空余一池残叶了,桥边却似乎有人,身子瘦弱,一袭青色长裙,跪坐在那儿。
除了静翕,谁还会来这里?
谢云霂走过去,立时树下匆匆转出两个小丫鬟行礼,那女子才反应过来,起身见礼。
“我不过路过,娘娘不必理会我。”谢云霂淡淡摆了摆手,转身往远走。
“王爷。”身后传来柔柔一唤,带着怯意,旋即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大胆郑重,“王爷,我虽身在深宫,却闻王爷深明大义,睿智无双,不知王爷,可否替我曾家洗刷冤屈?”
“你家案子尚在审理,何冤之有?”谢云霂停下脚步,淡然回道。
周身被冷意包裹住,冷风似夺命的白绫,死死扼住她的喉咙,越来越紧,“王爷,”她的声音弱如随时被风吹折的枯枝,给人摇摇欲坠之感,“若只是审理,何至于举家入狱呢?”
当年的静翕是不是也是这般凄楚可怜?“福祸相依,皇兄,是个明君。”他郑重说完,“娘娘现在最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莫要这时被人击垮了去。”临了,又补了一句劝慰之词,才举步离开。
一个月后是七王的婚期,再之后,就是年关了,宫中分外繁忙,每个人都好似狂风中的落叶,急匆匆地不停打转,恨不能一个人当作两个人用。
曹玉翎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恨不能日子快些过,好早日嫁入那个宽阔的府邸。
依身份,曹玉翎是断嫁不入皇家的,可是边关那场战事,经人之口一说,她就成了救万军于危难的女英雄,也成了救了七王性命的恩人,自然大家也挑不出错处,还觉得皇恩浩荡。
接到妹妹来信的曹将军,也很是欢喜,十足地满意自己的妹夫,更是在边关买了些新奇物件寄回来给妹妹贺喜。
“咚咚咚”敲门声起,已是半夜了,侍卫原本按吩咐规矩认真地守在大门外,听到声音赶紧开门,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开口,“不好了,姑娘发了热,始终不退,快去唤大夫。”
立时有一个侍卫急匆匆跑了,虽然主子一再嘱咐不许那姑娘靠近药物,但是这大半夜发热不退,人命关天,总不可能玩花样吧,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也不及去汇报等待裁决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大夫,约么十**岁,也只有这样的大夫才肯半夜起来出诊吧。他大半夜被叫起来,因着被塞了一锭银子,并无任何不满神色,步子匆匆,进了屋子。
静翕却死活不肯见大夫,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就是不出来,因着不出声,谁也不知道她是在闹什么脾气,又或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丫鬟纵是训练有素,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位姑娘,我师从陈公子,你放心,定是瞧得好你的病的,我觉得最不可讳疾忌医,你还是叫我瞧瞧罢。”男子以很柔的口吻,像哄孩子一样,低喃。
静翕探出半只头,眯着杏眸瞧了一眼,微微点点头,然后对着丫鬟比划了一下,丫鬟经过这些日子相处,立时明白,出门去给她烧些热水。
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阴云密布,夜里无月无星,黑沉沉的,又有些闷,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人背着药箱走出来。
“大夫,我家姑娘如何了?”一个侍卫问道。
大夫似乎有些冷,缩了缩脖子,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咳…这夜真凉,你家姑娘无事,不过是着了些许风寒,吃几副我开的药就好了。”说完揉揉鼻子,大咧咧摆摆手,“小心些,莫再着凉了。”
“劳烦大夫了。还请大夫遵守诺言,莫要把我家姑娘央您看病的事儿说出去。”侍卫很是机警,毕竟静翕还属于被“扣押”状态,不能走漏风声,是以编了个静翕马上要嫁入大户人家,若是被人知道半夜请大夫,叫人觉得身子不好,怕是不吉利的说辞。
“那是自然,我收了你的银子,自然一个字不会提。”大夫连连抱拳,“我出来匆忙,未料到如此冷,这就赶回家换身衣裳。”
“先生走好。”侍卫抱拳,把门一关,继续守卫着这一方院落。
哒哒的马蹄声落,马上的人几乎被颠散了架子,却丝毫没减慢半分速度,咬着牙拼命赶路。
“公子,歇一歇罢。”出声的人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体力充沛有个好身板的铁汉子,自然是无妨,可是前面那个,未免太瘦弱了,他不能不管不顾。而且,他有很重要的理由不想前面那个人如此快回京,或者说根本不希望她回京,他希望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然,前面的小家伙不这般想,归心似箭,“我不要紧。”几个字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声,很显然,说话者并不如话里那般自若。
天刚刚亮,丫鬟端着清粥小菜来到紧闭的门前,敲门,不见人应已经成为习惯,却久久连个动静都没听见,联想起昨日的发热,不由得担心起来,刚要出声唤,就看见门下似乎有个纸条。弯腰捡起来发现熟悉的字迹,静翕经常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都靠这种文字交流,所以丫鬟看见娟秀的字迹写着因昨日折腾太久,今儿个不想早起叫她不要唤醒自己时,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日上三竿,仍旧不见人出来,丫鬟有些犹豫了,掰着手指算时间,想着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姑娘要是还不起,就去唤,毕竟不吃饭不吃药,身子就完了。药已经在炉子上热了几次了,她端起来,又去热着。
仍是没有动静,她觉得不大对劲,跑道门前瞧了一下,没看见新的字条,于是提高了嗓音唤道,“姑娘,姑娘?”
没有一丝一毫醒转的迹象,她不由得慌了,赶紧跑到门外唤侍卫。
换班之后的侍卫,娃娃脸,好似稚气未脱的模样,行走间,唯有那腰间的刀以杀气告诉大家,他是个刀快功夫好的侍卫。听完了来龙去脉,他开口,“我去瞧瞧。”声音成熟稳重,也与外貌十分不一样。
到了门前,他也提高嗓音唤了几声,始终没得到回复,于是喊了一句“姑娘,得罪了。”刀出鞘,冲着门缝隙里的横木砍去,吓得丫鬟惊呼出声,“万一姑娘才出来,岂不是被你伤到了?”
声音未落,横木已经断落在地,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转过小厅,进入闺阁前,他止步,示意丫鬟去查看情况。
丫鬟的身影转入屏风后,忽地,响起一声惊叫,接着有人落地的声音。他以为出了事,就往里走,看见丫鬟跪坐在地,手指着帐幔中,惊得说不出话来。
青纱如雾,银丝好似点滴雨落,雪白的绣线绣着飞舞的行草,自有一种不羁在里面,重重帐幔间,不是佳人斜卧的美好景象,而是破坏意境,睡得歪歪扭扭的一个男子,一个闭着眼睛,气质还算斯文,但是没穿外衣只贴身穿着衬衣的男子。
“这是谁?姑娘呢?”他看向吓得坐在地上的丫鬟。
她连连摇头,声音有些抖,“这是昨夜的大夫,姑娘,姑娘,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要知道主子可是再三叮嘱,务必看好这个姑娘的,如今,怎么办?
“糟了。”这下轮到娃娃脸惊呼,“你在这儿呆着,那也不要去,守着这个人,他若是醒了,也不许放他走,他若是硬闯,你就唤外面轮班的侍卫。”语毕,也不管吓傻的丫鬟听没听进去,就大踏步走了,空留小丫鬟一个人,呆坐在地,不住喃喃“是怎么回事?”。
那个姑娘溜走了,而且是在侍卫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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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第一本发布出来的小说,可能有很多小瑕疵,可能有些拖沓,感谢一路读到这儿的人,么么~( ̄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