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山在被圈为猎场之前已经把能伤害人的猛兽都大多驱逐了,但周祁还是幸运地在林子里猎获了一只几个月大的小老虎,皮毛浅黄带黑。身为山中之王的猛兽,幼犊亦是凶猛,非得伤到跑不动,才肯屈于人类箭下。
周祁原本看它已经受了好几箭仍顽强地负伤奔逃,不忍再追,又想到就算自己不追它,也有别人,万一别人下手太狠直接把它弄死了怎好,于是继续瞄准小虎的腿,再射了一箭,小老虎终于不再挣扎,趴在草丛里呜咽。
他下马走过去,看着小老虎微张的虎口露出已然锋利的牙齿,想到即使不能跑,它还是可以伤到靠近他的人,于是他叫身边的小厮回去拿个笼子来,自己则在这里守着。
小家伙折了一条后腿,前腿也伤了一条,看似是跑不了了,他瞄得极准,所有的箭都只打在腿上。
它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似乎已经无可奈何,但只要周祁伸手靠近,便要炸毛,周祁只好坐在一边,背靠大树,百无聊赖地等。
一阵马蹄声靠近,一步步铿然震地,却步调混乱,带着狂野不得发泄的郁闷。
这马是好马,只是马上的人不怎样。
周祁心里无聊地评价着,却没有抬头去看,毕竟林子里偶遇人不算得奇事,即使鹿鸣山真的很大。
马蹄声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喂,这只小老虎是你猎得的?”
毫不客气的问话从头顶很高的地方传来,很不礼貌的语气,不用看便能想象到对方高踞马上垂眼看人的高傲模样。
周祁仍坐在草地上,只是抬起了头,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暗含不屑,“是。”
他平时待人热情亲切,很少冷淡,甚至是摆出明显不待见的姿态,因为他不待见的人,他自己便会主动避开,就算偶尔碰上也是可以适当收敛。
只是眼前这位,他莫名地就不想迁就。
“什么条件,说吧。”晋小王爷宇文邾依旧是那副傲慢姿态,棱角分明轮廓英朗的脸昂头睥睨的样子颇有几分皇家的威严,偏偏肤色是不健康的灰白,身形羸弱,长得就两个字——违和。
“什么什么条件?公子说话真是奇怪。”周祁笑得戏谑而漠然。
“你不认得本王?”宇文邾脸色有点难看,忽然一声嗤笑,继续道:“本王愿意跟你交易,那是你的荣幸,别不识相!”
地上的小老虎抬起小脑袋,耳朵微微耸动,似乎在认真听着听不懂的对话,周祁笑着看了它一眼,趁它不备伸手拍了一下小虎头,又在它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缩了手,玩来玩去乐此不疲,小老虎被玩出了脾气,猛地晃着脑袋,看得人要晕。
宇文邾看他一直在逗虎,理都不理自己,不禁怒了,暴虐性子一上来,策马上前,想给这不识相的臭小子先来一脚。
小老虎忽然扭头对着靠近的马嘶吼一声,声音稚嫩却不掩霸气,吓得两人一马俱是心一跳,马顿时后退,宇文邾的脸有些青,周祁则毫不顾忌地笑着,抬手又摸了虎头一把。
“没用的废物!”宇文邾冷着脸大骂,一边用鞭子抽着座下之马,一边看着周祁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姿态,眼透出阴狠之色。
他趁着周祁不注意,悄悄拿出一根银针,食指和拇指畏畏缩缩地捻着那根尖端泛着幽蓝光芒的银针,往马身上狠狠一拍,银针顿时没入马身不见,随后他跳下马,站在一旁,双臂横抱等着看好戏。
马吃痛,四腿躁动地原地踏了几下,随即不知怎的,突然浑身肌肉绷紧,下一瞬便发疯似的往周祁的方向冲了过去。
人和马的距离本就只有几步远,眼看马就要从小老虎的身上踏过,撞向自己,他不由得变了脸色,顾不得自己会被小老虎伤到,拎起小老虎的后颈便退向一旁。
马起势太猛,没及时刹住,砰的一声闷响,它撞上了之前周祁靠着的那棵树,但马上又不知疼痛般再度朝人冲去。
宇文邾早就躲到马看不见的地方去,跟着马屁股绕来绕去,一边挽起手里的弓箭,嘴角的笑得意且浮夸,几分滑稽。
“好好享受它的狂热吧。”
那马依旧疯了般的朝有人的方向横冲直撞,它本就身形壮烈,如今又正值癫狂,势不可挡,周祁只能靠着林子树多的特点,不断地绕来绕去,跟马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如此卑鄙阴险龟缩马后,马都不及的辣鸡!”周祁看着跟在马屁股后面颤巍巍举着弓箭的宇文邾,躲避之余还忍不住嗤笑嘲讽,辣鸡什么的都是从叶莺那里学来的,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骂着爽就好了。
手里的小老虎似才反应过来般,也大声朝疯马吼着,同时似乎不满周祁这样拎着他,小爪子在空中不停地抓挠。
“嗖——”
空气中不算强劲的破空声传来,周祁冷笑,“就你那弱爆了的臂力,弓都抓不稳,瞄了那么久就这点准头,拉得看着都像使了全身力气,结果……”
周祁停住话头,轻轻一拨到了身前的箭,直接用行动表达对他的蔑视,还嫌不够气人地“呵呵”两声。
宇文邾气得跳脚,朝林子四周大喊:“来人啊!”
七八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宇文邾面前躬身听候。
“给我去把前面那不识相的家伙揍一顿,留条命就好了,还有,把他手里的小老虎抢过来!快去!”
黑衣人得令之后,几个起跃间便靠近了周祁,手里剑光刺眼,如黑衣人的眼神般冷冽。
周祁暗叫不好,这人看着一身弱骨,身边的人却不弱,那匹疯马似乎见眼前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人,反而混乱了目标,之前对树的冲撞和摩擦早就让它头破血流,依旧疯狂地不停止,如今一乱,反而停下来怔了怔,突然便倒地,抽搐几下没了声息,不过没有人去理会这匹倒地的马,不管是下毒的主人,还是要对付的敌人。
几个黑衣人避开周祁的要害,对着四肢猛砍。
周祁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将小老虎塞进宽大的怀里,不断地旋身、躲避、格挡。
小老虎随着周祁的身子晃得厉害,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又似凶恶地看着周围的迷乱的刀光剑影,爪子用力扒着周祁的衣领,原本的敌人俨然成了自己唯一的护盾。
刀剑撞击的哐当声不绝于耳。
周祁身上的伤口以可观的速度剧增,只疼痛、留血、渐渐虚弱,要害之处不伤分毫。
如凌迟,却不致死。
周祁身上,见得到或见不到的地方,都是血汗聚下,血是热血,汗是冷汗,衣服破碎,不见本色。
宇文邾在不远处冷笑着看他,看他疼得呲牙咧嘴,看他无比狼狈地咬牙坚持。他冷笑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冷,习惯在万花丛中与女子婉转嬉笑的男人,嘴角肌肉最习惯的力度是轻佻且勾人的,此时古怪而滑稽。
周祁专心对付着这群黑衣高手,至于后面那个弱鸡,还不配他关注。
他一边应付攻击一边后退,此时却感到脚下坡度愈陡。
又一剑迅速袭上左肩,他猛地后仰避开,忽的脚下要死踩到一颗滚圆的石子,他一个不稳,慌乱之中忍不住冷喝一声,便抑制不住后倒的趋势,刚好前面乱剑扑面,他朝山下翻滚了下去。
——
众人忙活打猎了一天,收获颇丰,连皇上自己都猎获不少,龙颜大悦。
天色发暗,篝火燃起,酒肉之香,贯穿鼻口。
晚上的夜宴开始了,皇上嫌庭院仍不够宽敞自然,特地命人在行宫门口辟了一大块空地,堆得高高的篝火周围还摆上了席位,美酒果子俱全,席位前又各燃着小火堆,以供烧烤。
叶莺到的时候刚好公布前三甲,第一是大皇子宇文凌,皇上高兴得直拍他的肩膀大笑。叶莺托腮看着这个没见过几次的大皇子,这人看着书呆文弱,好吧,是书卷气十足且文质彬彬,没想到也有这本事,真是锐气内敛。
让她惊讶地是,周飞居然是第二名,这货得了丰厚赏赐,笑得像得了糖的小宝,傻兮兮乐呵呵。
第三名是禁卫军统领范智,叶莺无趣地把目光转向桌前烤得滋滋作响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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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来不来得及审核,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