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是一个绝对骄傲的人,但是他骄傲却不自负,可以说他上台的三十年间,他打出来的江山全是以命拼出来的,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个令黑道无人不忌惮恐惧的皇帝,其实在人心间辗转周旋多年后,也会生出许多疲惫来。
我忘不了余杭在地牢里有些沧桑的对我说:“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处置!”。当时的我一心想将秦霜摘出去,并没有去深想余杭话里的意思,地牢里有一股阴冷血腥的味道,不用想也知道这里曾经有多少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余杭并未对我用刑,只是关了我几天后才来看我,我的心一如来时波澜不惊,抬头看他那一瞬,只觉得这个男人有着让任何人都敬畏的气势,他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睿智内敛,算计在心间走几遍都不会面露半点破绽,自第一次见到这个黑道皇帝我便毫不怀疑他的心狠程度。
“余总,我无退路,也不打算给自己回头的机会,您杀我,天经地义,我无话可说!”这句话说出来时,我自己都觉得难得的平静,好像生与死不过眨眼间,心愿已了,执着了多年也算是有了个结果了。
余杭说:“杀你?杀了你我的那批货就回来了?杀了你洪越就从此被我踩在脚下了?还是说杀了你,我就可以一直安枕无忧了?”。
我不解,疑惑的望向他,余杭看着背靠墙,坐在地上的我,然后走到我面前,弯腰将我扶了起来。
“白帮和青帮近年来暗中斗得日益厉害,国外一直合作的几个家族也慢慢各怀鬼胎,香港这边,我虽可以亲自坐镇,但是那些老家伙们没一个省油的,这个黑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身边的人能信任的也是屈指可数,季薛,你是聪明人,早在你刚进帮里时,我便关注着你了,赖扬的死,施海天的下马,我都看在眼里,你虽然年青,却足够沉得住气,我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我一步一步帮你达成你的目的,现在,季薛,我希望你可以来帮我!”余杭说完,认真的看着我,这个睿智非常的男人,眼神深邃却表露了一种叫做认真的态度。
他早就看破了我的伎俩,甚至反客为主一步一步的推着我走进他的牢笼里,一个叫做“恩情”的牢笼。
只是为了得到我的死心塌地他竟然一连舍了赖扬以及那么大金额的货,我不知道我从哪一点看起来这么值钱。
我说:“余总,您高看我了,我用尽心机在您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一样,不够看,您手下有能的人不在少数,一个季薛算什么!”
余杭背起一只手,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我的肩膀上,他嘴角微微扬起,俨然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样子。
他说:“季薛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是雪狼的女儿就不一样了,雪狼在黑道名声大震时,我还只能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少当家,二十五年过去了他的女儿自然也不会逊色!”。
很难想象,想余杭这样的人也能有为之崇拜的人,老季一生成迷,我虽早已知道他背后藏着的一定不简单,却不曾想在黑道被传成神话一样的雪狼会是那个躲在四合院里,与自家老婆赌气不吃饭的人。
传说雪狼十岁成名,十四岁便斗败当时黑道教父刘楚风,十七岁一统黑道,二十岁便将意大利,德国,法国三国最大的财阀收为己用,那时黑道可以说是他一个人的帝国,他站在人人都望眼欲穿的王位巅峰,高高的俯视众生。这样极具传奇色彩的男人却在二十五岁时突然宣布要将位子让出来,然后再没有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隐退,当时雪狼一消失,黑道便变了天,后起之秀血拼了三年,终于死的死,伤的伤,退出了那场纷争,余杭,洪越,平分香港黑道江山,澳门及其他则另出翘楚,只是二十五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如雪狼那般传奇的人物了。
我出生是在老季隐退后的第五年,我只知道我们由西北迁到眉山,其他一概不知,雪狼的女儿,怪不得老季总是对我过于放养,大概在那个曾经名震海外的雪狼心里,他这个女儿也必将有一番经历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记得老季曾开导我,真正的平静如水是历经世事后的坦然,什么也不接触的无知境界,毕竟太过不堪一击。
那个站在门前望着满树梨花,平静如水的男人,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看懂一点。
我震惊于老季的真实身份久久回不过神来,余杭却是没有半点不耐烦的一直等我缓过来,他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意,我强压了一下情绪,然后说到:“你是如何知晓的?连我也不知,你是如何知晓的!”。
余杭没有回答我,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拉过我的手腕,他说:“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挣开他的手,我说:“我不愿意!”。
他明显的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再为难我,他说:“你在秦霜那里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搬到我那里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在我身边,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我:“您这又是何必,留一个不愿意效忠您的人在身边,不怕惹祸上身吗?”。
余杭:“季薛,你觉得,我是一个怕惹祸上身的人吗?”。
我:“我说不愿意,却没有说不做,余总,您狠,如果一早拆穿我,再施以我恩情我绝计是不会接受的,您不动声色的陪我演戏,等到我借你的手达成了目的后,这恩情我不想要也要了,如今除了还恩还能如何!”。
余杭:“我不勉强你!”。
我:“您说出这句话不觉得好笑吗?刚才还要软禁我在您身边呢!季薛不才,但是有恩还是必报的,毕竟我是雪狼的女儿不是么?总不能为父亲抹黑啊!”。
余杭一笑,像狐狸,但带着点温度,然后我的囚禁结束,就这样颇有些无奈的搬去了余杭住的庄园,纯欧式的建筑,无不显示着奢华,车开进大门停在楼前时,我抬头深深审视了这栋建筑一眼,只觉得造化弄人,老季不惜代价的要离开的漩涡,我竟又走了进来。
此生,注定平静不了了,不知道走过三五十年后,命运尽头,等着我的审判会是怎样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