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一直在我身边,一只手为我举着针水瓶,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试图在给我安慰,我一直煎熬的等着,事实上生死无论经历多少次,对于生离死别,人都很难做到平静接受。
五个小时的抢救,崔念真终于被救了回来,被转进重症监护病房时,医生暂时不准任何人探视,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只要人还在,只要人还在什么就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是不是长时间紧绷着神经,当那口气松下来后人就不受控制的向后重重栽了下去,还好柳曦眼疾手快,将我扶住了,要不然没有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也要被摔在医院的大理石地板上摔死。
林晨离开后电话就一直都打不通,直到次日依旧处于关机状态,我不知道他在那边遇见了什么状况,老季后来带着小聆雨来医院看我,一进病房就是不停的嘲讽,要不怎么说债主不好当呢!儿女债让老季心里颇为不满,所以一逮到机会他就要对我进行炮语连珠的轰炸,直让我有种想大逆不道的冲动。
小聆雨自那次以后就不大爱说话了,我看着他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抬头和老季对视了一眼,老季冲我轻轻摇了摇头,我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子,你说我这是做的什么孽!
柳曦带着吃的进来时,正好就碰见那么尴尬的一幕,我冲他笑笑以解尴尬,他倒是特别人精,见了老季就叫季叔叔,嗯,顺带有爱的抚了抚小聆雨的脑袋,马屁拍到马蹄上的夸了小聆雨很漂亮。
小聆雨那说不出的鄙夷劲差点让我笑岔气,这个小孩,最忌讳别人把他当孩子,可是这个社会谁会把一个孩子不当孩子呢?柳曦将买来的皮蛋瘦肉粥端出来,又将另外的一些菜摆弄了出来,然后端起粥要亲自喂我,我皱皱眉,从他手里接了过来,老季是谁,一眼就把一切都看穿了,我倒不是避讳他,只是不想让小聆雨难过而已。
柳曦笑笑,也没往心里去,见我自己可以动手,也就没有操多大心了,然后看见旁边漂亮的小聆雨,柳大爷手又开始欠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去逗小聆雨,然后嘴上也不积点德,一边逗着明显不待见他的小聆雨,一边还说到:“小季,你们家人都美人吗?季叔叔年轻帅气也就算了,你们家这个小不点也是像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小不点,叫哥哥,哥哥带你去买玩具!”。
要说小聆雨也不矮了,有一米四几了,可是柳曦就是把他说的跟个两三岁的一样,小聆雨难得的没有发作,然后两人也不知怎么的就说着说着的跑出去了,他们一出去我便将故意强撑起的一抹笑撤了下去,然后随手放下了那碗粥。
“老季,林晨联系不上了,我怕他出什么事了!”我如实的说出了心里的事情,老季皱了皱眉,然后说到:“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林毅和他妻子搬离了四合院,应该是林晨安排的,依照林晨的性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老季:“我感觉罩在头顶的张网越来越紧了,很多事根本不受控制,我可能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还有更大的变故在等着我,老季,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免得惹麻烦,我会努力处理好的!”。
老季轻咳了一声,然后往病房外望了望,发现没人后才说到:“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可是煮雪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刚刚那个小子你对人家存了个什么心思,为了林家那个小子你真的要伤遍所有对你有心的人?你怎么那么忍心啊你!”。
“我……我起先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但是长久的相处,说实话我开始有些不忍心了!”我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老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他说:“我老了,只想清净过日子,你们年轻人随你们怎么折腾吧!别把小命折腾没了就成,这上面是几个你可以紧急求助的人,你……你好自为之吧!唉……”。
老季语重心长的说完后便转身离去了,我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后,还是不怎么放心崔念真,于是拔了针头,自己穿上拖鞋想去看她,在iu里的人其实是踩在人间和阴间的分界线上的,一个瞬间本来还在人间的人就可能跑到阴间去了。
我和崔念真的缘分开始的很奇妙,起先的互相戒备,而后的深交,都是因为林晨,脖子上她赠我的缘聚珠还在挂着,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最伤心的那段日子也没有舍得把它摘下来。
进了病房后,她仍然还是很虚弱,脸上罩着氧气罩,我缓缓走到她的床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很瘦小,并且可以说是尽是骨头,她本来在浅眠,感觉到手被人抓起来后,微微睁了睁眼,我对她笑笑,意思是我只是来看看她,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她却在努力的不让自己睡过去,她的手动了动,我知道她是有话对我说,于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的力度,然后对她说:“我能看懂唇语,你说!”。
她像是松了口气,然后用眼神示意我将她的氧气罩拿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她终于慢慢露出了个浅笑,只是那张苍白的脸让人心疼不已,她说:“煮雪,林晨说让我努力活下去,我一直在努力!”。
我听着,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我眨眨眼,示意她继续讲,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到:“在没有遇见他以前,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人让我舍不得死,他是个什么都习惯藏在心里的人,总是一个人背负所有的沉痛,然后还要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就奇怪他怎么可以隐忍克制到这种程度,后来在看见你为她做的一切后,我才明白,原来,感情达到了一定的默契程度后会是无声无息的,结果如何已经不是问题了,他有你守护,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我知道,我走到尽头了,其实即便没有这一次意外,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情绪,生死说到底不过早晚而已,对于我来说,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能在最后……能在最后由你陪着,我很开心,煮雪,你可以……可以……可以抱抱我吗?”。
我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弯下腰将头凑近她的肩膀,手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我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到:“念真,我其实从来都很喜欢你,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会难过一辈子!”。
“但愿下辈子,我能与你做对姐妹!”她的声音很微弱,我还是听清了,坐回到椅子上,突然好难过,难过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好将头埋在被子里,许久许久,我最后被拉着出了病房。
崔念真就是在这个冬天没的,她走的时候异常平静,眼睛一直望着天花板,嘴里只是说了一句除了我谁也不知道的话,她说:“梁骆,我等不到你了,我祝你幸福!”。这个女孩等的人没有回来,可是她最后却仍旧是希望那个等了一生的人幸福。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