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仍旧一动不动的安然沉睡。
太子气的砸掉了身旁一个高大的珐琅彩花瓶。
砰——啪!
花瓶的碎裂声引来了夏德远。
夏德远不敢走近,只能远远在殿门口隔着门遥问:“太子殿下,可是需要奴才进来帮忙?”
听得人声,太子殿下脸上的戾气收敛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道:“不必了。我为父皇擦身,不小心碰倒了花瓶。”
“是。”夏德远闻言,又退了回去。
大殿重新安静了下来。
“父皇——,您还真是狠心。”太子慢慢擦拭着病人的身子,终是不吐不快,“在那件事以前,我从未恨过父皇,哪怕父皇总是不给我这个太子好脸色,哪怕父皇一直想要废了我立七弟为太子”
说至此,太子扔下那擦拭的布,微微扬起了头。一阵咬牙切齿的恨声忽然从那哆嗦的唇间溢出: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毁了儿臣心爱的人!”
殿内昏暗,到黄昏时分却还没掌灯,此时此刻,太子的脸淹没在黑暗里,看不到任何表情。
“父皇可知,那一日,儿臣躲在密室内,听着您对他说话,是何等绝望的心情!”
“您在儿臣心里,一个是一个明君儿臣偶尔妄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登上皇位,儿臣一定要和父皇一样,励精图治,让大燮更加繁荣昌盛可那一日!那一日!我终于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您永远不会懂,那一日,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太子喃喃着,眼角流下了悲哀的泪水。
说是所有信仰的倒塌,也不为过。
那一日,太子找到囚禁了扶苏的地方,准备带他离去。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却听到甬道里传来的脚步声,所以太子匆匆躲在了密室角落的柜子里。
在那里,他看着一向英明的父皇,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将他心爱的那人折磨的奄奄一息。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扶苏的不屈服彻底激怒了被龌龊私欲掌控的父皇。
“堂堂大燮帝君,没想到会为了让区区隗某雌伏,而使尽手段!”扶苏坐在那儿,不能动弹,却仍旧不减风度。
“何必呢,扶苏只要你应了朕,朕答应你,即刻封你做我大燮最尊贵的皇后。朕以天下为聘,你我共掌权柄指点江山,岂不快活?”
“哈哈哈”扶苏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几乎要断了气。
帝不悦,蹙眉问:“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也笑你”扶苏停下大笑,嘲讽道,“我隗某自许甚高,没想到,今日却栽在这有眼无珠上!你一个如此昏聩的小人,如何值得我隗某倾囊相待鼎力襄助?”
说道最后,扶苏费力的抬起头冷冷的看了面前半老的男人。
“你竟如此厌朕?”半晌,帝问。
“说厌谈不上,看着恶心的东西,我隗某从未放在眼里!”
“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字,便再也没了声息。太子屏气凝神,费力凑着耳朵去听,却只是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吞咽声。
“朕再给你三日考虑。”
说罢,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等人早已走远,太子还未回过神来。这一刻,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这信息太多,他还有些接受不能。
没想到,一向敬爱尊崇如神祗的父皇,竟会是这样昏聩无道的君王!太子感觉,他一直以来的信仰,为之孜孜以求的目标,在短短的时间内,都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
“殿下~,殿下~”扶苏在虚弱的喊他。
太子回过神来,从藏身的柜子里走了出来。
扶苏坐在那里,声音苦涩的问:“殿下都听到了?”
太子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多谢太子相救的美意,不过,我怕是出不去了。”
“不!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我”
太子还准备说什么,却被扶苏打断了。
“不必了,他心意已决。若是得不到我的答复,怕是难以善终。若是殿下顾念你我相交的情意,还请帮扶苏送个东西出去。”
一枚精巧的火羽花玉佩。
太子还未去送,就无意在宣德殿外看到隗氏一个有头脸的长老喜气洋洋的走了出来。
没过几日,那原本四处找寻族主的人都撤了回去。
太子心急如焚,派人去密室打探。暗卫派了三波,终是有一人在死前传回了消息。
那消息却让太子拔剑冲出了宫门。
划脸、割腕、中毒,下蛊、锁链,奄奄一息
太子难以想象,扶苏那般骄傲的人儿,该是何等的痛苦,才会这般自残!
在他将要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一个神秘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如此是送死,还是救人?”
就是这个人,给他出了偷天换日的主意,并施展秘法,将人换了出来。
若是再晚一步,再晚一步,想起那日看到父皇从密室出来后那般餍足的神色,太子几乎目眦尽裂。
“父皇,您是这帝国的主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只要您想,这帝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您的。”
“但父皇啊——”
“您已经老了,马上就要归天了为什么到了最后不把那遮羞布盖好!!”
“您曾经说过,一生中唯一的遗憾,没能遇上一个和您势均力敌的人。这种独在高处的境遇,是无比的寂寞可是呵,再寂寞,您也不能也不能”
“您这样,是寒了天下有识之士的心呐!”
“您得不到他,甚至,不惜生生将他毁了呵呵,父皇,您可知,儿子有多么恨你!”
“在送走遍体鳞伤的他时,我就在想,若是没有这至高的权利,是多么的可悲呵!连一个人都护不住!所以,儿臣在得知七弟和国师相交甚密时,闭上了眼睛”
“呵呵呵”
笑着笑着,太子将流泪的脸埋在了明黄色的被褥上,他忽然歪着头,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在病人耳边微笑着低语:“父皇,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见病人仍旧不动弹,太子恶意的弯起了嘴角:“父皇哈,您怕是也猜到了吧?儿子是喜欢男人的呢所以,大燮啊在儿子百年之后就没合适的继承者了呢”
“你,你个孽子朕朕”一直以来装睡的病人忽然噗的吐出一口血,睁大了眼睛,怒斥道。不过短短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还没训完就两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太子冷冷看了床上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